不絕人,恰巧對面又來了一隻船,雖也窳敗,但還不漏,便忙著招呼過來搬了上去。這時候,洋兵正在一個橋上與義和團對敵,炮火忽斷忽起,喊殺連天。我們的船又是必須要從這橋底下穿過的,嚇得我渾身只打哆嗦,趴在艙裡,捂著眼睛,一動也不敢動。船伕緊忙的撐船,冒著險才穿了過去。
還算萬幸,人都沒有受傷。
河的沿岸各村鎮,差不多全被義和團佔據了。他們不許有婦女露面,恐怕衝了他們施展法術。船伕就用一領席把船蓋起,叫我們蹲在底下,這樣便不會看見了。一路上檢查的也很嚴,幸虧我身上帶著義和團裡一個頭目邢老師的一張名片,遇著有什麼為難或盤詰,便拿出來叫他們看看,憑著這個得到了不少的通融。等走到了離天津十幾里路的小稍子口,天已昏黑,下了船住在那裡。我們的初意是,暫住幾天,聽聽天津的訊息,若能安靜,還希望回去。那料風聲一天緊似一天,訊息一天壞似一天,都說洋兵已佔據天津,水師營全被打敗了。這時候已見著有成群成夥的敗兵逃下來。我一看這情形,心裡慌起,有些人就說通州最好,是有名的“太平州”,永不會遭劫的。我聽了這話,也沒什麼旁的主意,只好就逃往通州吧。
到通州,住在一家店裡,名叫長髮棧,包租了一個跨院。我們的人也還不算少呢,連姑娘帶男女傭僕有十好幾個。
真也是倒黴!我們在天津時,因預備逃難,把銀子全換成了金子,為是便於攜帶,換時,金價正漲,受損失很多;等到現在,金價又大大跌落,一兩金才值十幾吊制錢!在通州住的進了七月,外面風聲越發緊急了,通州城裡的有錢人家都紛紛逃難。我一看這個太平州也恐怕要不太平,還是上北京吧,那裡總比較要好些。這時,他們都勸我不要走,因路上兵匪過多,任意搶掠,著實危險。只是我的走意堅決,誰說什麼也不聽。
叫他們把東西全捆打好了,我自己把些最值錢的珠翠等物,偷偷的裝在一箇舊茶葉筒裡,帶在身上。又用很新的洋縐絲棉被,換了人家兩條破舊的布被子,為的鋪在車上,遮人眼目。化七十五兩銀子僱妥了兩輛轎車。一清早,把東西都藏在車箱裡,蓋上那兩條破被子,就出了通州南門。
剛走出不遠,見前面有許多官兵檢查行人,那裡是檢查,簡直是搶東西。其中有個官長還嚷著:“不許你們拿人家的東西呀!”這些兵怎麼能聽這個,只管胡翻亂搜,東西拋得滿地皆是。我們那兩個趕車的一見這種情形,無論如何也不肯往前走了,說:“我們還是回去吧!七十五兩銀子不能不要命。”我聽著這話又急又氣,對他們講了許多好話,只是一味不聽,我真恨極了!這時候,身上還帶著人家送給我的一隻手槍,恨不得掏出來,一槍把他們倆打死,但心裡雖是這樣想,手卻是軟的,怎麼也下不得手。終於又跟著他們往回走。走到城底下,我還是一心想去北京,叫車子載著東西同幾個姑娘僕人進城,仍住在長髮棧;我同我的母親、孫三爺又步行下來。我心裡已拿定主意,就是走也要走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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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京避難(2)
走了幾里路,實在覺累,便坐在了道傍歇息,一會兒來了十幾個兵,他們說是送裕祿靈回來的,也坐在一塊兒同我們攀敘,我看出來他們沒懷什麼好意,可是又不敢不敷衍。他們總是鬼頭鬼腦的端詳我,端詳了半天,一眼看見我的那隻舊茶葉筒,便道:“這個茶葉筒子倒很好看,送給我們吧!”我一聽這話就一發怔,怎敢說不給,跺了下腳,把心一橫,說:“好,你們拿去吧!”把這些最值錢的東西一失,我心裡十分難過,精神怎麼也扯打不起了,三爺便挾著我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前挨,路又不平,天上還下著的細雨,渾身通淋溼了。走到一個地方名叫八里橋,我的鞋底全磨破,實在沒有力氣再走了,心裡想:這還有什麼活路,倒不如跳在河裡死了痛快。
緊走幾步,到了河邊就要往下跳,孫三爺一把手拉住我,勸道:“這麼淺的水,就跳在裡面也淹不死呀,還是慢慢的走吧!”我心裡一陣難受,便大哭起來。
正在這時,後邊來了一群馬隊,還帶著幾輛炮車,看見我這哭哭涕涕,狼狽的樣兒,為首的那個官長———後來問了問,知道他的稱呼是“玉四爺”———便問:“你們是為什麼?”三爺就把我實在累得不能夠走了的情形告訴了他,他點了點頭,又問:“她可會騎馬?”我在一旁聽得這話,忙著答應了一聲:“會騎。”我何嘗會騎,只是為逃掉這條性命,盼望著能走就得了。玉四爺拉過來一匹馬,又教了教我怎樣勒韁,怎樣騎坐。可巧這匹馬又沒有蹬,三爺只好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