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個普……
齊彤說,普羅米修斯。
趙國瑞說,普羅米修斯,寧肯自己吃苦受罪,把天火盜到了人間?
齊彤說,是這個意思。
趙國瑞還是擔心,他還是問齊彤,也問樑棟和嚴浩,說,你們進沙漠,就不想著會死?就不怕死?
齊彤說,對我們搞石油的,換句話說,中國的石油人呀,始終有一種高於他生命的東西。
趙國瑞更聽著新奇,繼續問,啥東西呀?人生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還有比生命更高的?
齊彤呵呵地笑,大家也笑。
儘管沒有答案,趙國瑞記住了這句話。這晚,在帳篷裡,趙國瑞失眠了。他腦子裡翻騰著普羅米修斯的故事,翻騰著齊彤的話。他想不明白,人生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搞石油的,還有比生命更寶貴的,那到底是啥東西?
趙國瑞躺不住,起身出帳篷,就著模模糊糊的月光影,穿過胡楊林到魯山梅的營地。把她從睡夢裡喚起來,拽到塔里木河邊,問她,說,梅子,你說,石油上還有什麼比生命更寶貴的?
魯山梅打著哈息想半天,說,石油上錢掙得多吧。
趙國瑞說,不對不對。
魯山梅不耐煩了,說,唉呀,半夜把人鬧騰起來,我當啥屁事兒呢!睡覺睡覺,困死了!
趙國瑞說,我給你講個古希臘的神話故事。
魯山梅說,你鬧鬼呀!
魯山梅要走,趙國瑞說,梅子,你聽我說!
魯山梅說,屁呀!
魯山梅走了,趙國瑞還在琢磨。他對著河水出神,河水嘩嘩的,自語著自己的心事兒。
中國石油人,始終有一種高於他生命的東西。這句話他記牢實了。
打這天,趙國瑞的心情又變了,他不再去想正式石油工人和民工、駝工、臨時工之類的問題,他認真做著深入沙漠腹地的準備。他到鎮上一個汽車修理攤,買了兩隻舊的車內胎,叫人家把針針眼眼都粘補嚴實了,充滿氣,半日不漏不癟,才放心地搭到駱駝背上回來了。
勘探隊進入沙漠,情況果真像嚴浩所預想的,落後的地震勘探裝置,深入不到4000公尺以下的地層。繼續向前,就遇到了從前方回撤的魯山梅他們。是勘探無果,又遇到了沙塵,迷了方向,水沒有了,駱駝也逃散了好多。
怎麼辦?樑棟把齊彤、嚴浩幾人召集一起,緊急商量。樑棟的意思是緊急撤退。嚴浩堅決支援樑棟的意見。
現在,被壓抑多年,要找到大油海慾望強烈的齊彤,真的近乎失去了理性。他堅決反對樑棟下撤退命令,說哪怕他一個人,走,也要走進塔里木盆地沙漠腹地,到葉克區塊去!
樑棟說,既然齊老師堅持,咱們就繼續深入。
嚴浩說,齊老師,我尊重你的人品和學識,可以服從你,但是咱們註定要失敗的!
隊伍繼續往前走。長長的駝隊行進在沙漠的丘樑上。現在,有兩個人心情很複雜,一個是齊雯暉,一個是趙國瑞。
剛剛參加工作,齊雯暉對地探還沒有入門。她關心的是父親和嚴浩,現在的局面,分明是兩個人在打賭,她心裡總感到不安。在一處沙窩裡,停下來休息時,齊雯暉來到嚴浩跟前。她把水壺遞給嚴浩。
嚴浩嘴唇乾裂,苦笑了一下。
齊雯暉說,你說說話嘛。
嚴浩問,你喜歡畫畫嗎?
齊雯暉搖頭。
嚴浩說,你看,這大漠日落,是很壯美的。
太陽壓在西邊的沙樑上,給金色的沙漠染上了一層嫣紅。
齊雯暉說,是很美。
但她想談的是父親。她說,你說,我們註定會失敗嗎?
嚴浩說,是的。
齊雯暉說,那你為什麼不堅定地阻止我爸爸。
嚴浩說,他會發瘋的。
齊雯暉說,發瘋?
嚴浩說,比發瘋還要厲害,他會滿沙漠跑,狂奔,呼喊,大叫。
齊雯暉說,你把我爸爸說得太恐怖了。
嚴浩說,他被壓抑得太久,太深重了。只有親自體驗失敗,才能讓他清醒。
隊伍行進的時候,趙國瑞騎在頭駝上。齊彤就在他身後,他根本不像五十出頭的人,精神得很。
齊彤問,小趙,會唱歌嗎?
趙國瑞說,不會。
齊彤自己吼了起來,唱,哈密來的個駱駝客,喂依阿麗妹。駱駝馱的啥東西,胡椒花椒姜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