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跪在自己面前,自稱恐怖大王安格魯·莫亞的男人,顧見誠首先問道:
“你與諾亞是什麼關係?”
“目前是共生的關係。他闖入了我這部分靈魂本源的沉眠之地,不得已之下,我與他簽訂了共生契約,躲避【起源長河】的侵蝕。”
“地獄最強大的十四位魔神,也需要躲避【起源長河】的侵蝕?”顧見誠昂起頭,嗓音有些冷。
中年男人的頭顱愈發低垂:“偉大如您,依然無法承受【起源長河】的沖刷,我等臣子自然也不例外。”
“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顧見誠低頭凝視著他,“我不是你記憶中的他,所以不要對我抱有太大的期望,我未必能回應你的訴求。”
他對眼前的魔神心懷警惕,而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面對任何一個從他人體內甦醒的魔神,即使是出於固有的成見,他也該提防再提防。
而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安格魯·莫亞沉默了許久,沉默到顧見誠都有些不耐。
“……陛下,您無需回應我們的任何訴求,恰恰相反,請讓我們為您做些什麼。”安格魯·莫亞抬起頭,目光傷感道,“很抱歉,我們已經無法再為您征戰了。”
“為我做些什麼?”
顧見誠重複道,目光有些惘然。
這不是他設想中的答案。
而安格魯的話,讓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所見到的艾格里斯·卡蘭。
以及那個樹木與根的比喻。
艾格里斯將他們的關係比作了樹,他們是樹的根部,紮根黑暗,只為滿足樹冠無限嚮往高處陽光的渴求。
而安格魯也在請求著能為自己做些什麼。
他們的舉動如出一轍,一樣認出了他,自稱是他的臣子,卻沒有向他祈求任何東西,反而在寬慰著他,不希望他抱有任何負擔,渴求著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
這種聞所未聞的君臣關係,讓顧見誠有些茫然,也愈發好奇他們的過去。
他最瞭解的便是大曜,卻清楚的知曉這種關係,數遍這千年帝國史,也找不到一個例子。
究竟要擁有怎樣人格魅力的君主,才能讓臣子在千萬年後,依舊如舊?
這種關係似乎只會出現在話本小說中,古老的王遺忘了一切,忠誠的騎士們跨越千山萬水匯聚在他的身邊,可當那一天真的到來時,騎士們卻都已經老了。
他低頭凝視著此刻的“諾亞”,許久後,才慢慢說道:
“我暫時沒有什麼需要你做的,如果你一定要做些什麼,那就去把我的過路費取回來吧。”
“如您所願,陛下。”
再次虔誠而恭敬地俯首後,安格魯緩緩起身,往後退了一步,消失在了顧見誠面前。
此地只剩下顧見誠和腳邊的鳥籠。
顧見誠望著遠方屬於靈界的虛無,沉默著,靜靜等待著。
忽然間,他低下頭,望著仍就不敢直視自己的烏鴉,俯下身開啟了鳥籠,將鑰匙丟在了鳥籠前。
“你可以走了。”他平靜地說道。
烏鴉低下頭,望著面前的鑰匙發呆。
它悄悄抬起頭,卻發現顧見誠不再看他,而是眺望向遠方的虛無。
它試探著展開翅膀走處籠中,身邊的男人沒有任何反應,似乎真的準備任它離去,而不是欲擒故縱的把戲。
它收起翅膀,沉默地站在顧見誠腳邊,仰頭望著男人熟悉而又陌生的側臉,眼底也有難以抑制的傷感流露。
它終於意識到,身邊的男人是他,也不是他。
他遺忘了過去,也丟掉了那個堅硬如鐵,從不會有半分彷徨的自己。
振翅的聲音響起,卻不是離去,顧見誠清晰地感受到肩膀上傳來了陌生卻莫名熟悉的份量感。
漆黑的烏鴉落在他的肩頭,收攏起翅膀,轉頭梳理著自己的羽翼,沒有什麼親暱的舉動,但肩頭的份量卻好像足以說明一切。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肩頭的烏鴉回著頭與他對視,目光不再飄忽不定,卻依然保持著清澈的愚蠢。
“阿巴阿巴?”
“現在不走,以後想走我可能都不讓你走了。”
“阿巴阿巴!”
烏鴉長啼,又回過頭梳理著自己的羽毛,將他的警告拋之腦後。
望著肩頭的烏鴉,顧見誠不得不承認,他越來越對自己的過去感興趣。這份來自過去的牽絆似乎並非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