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陳的婆娘,一直用心巴結,這時便又端起酒來,笑道:“我再敬明哥兒一杯酒,還要求哥兒一件事情!”明哥兒道:“什麼事嬸子說就是了!”陳氏婆娘道:“請哥兒吃了這杯酒再說!”便一飲而盡,明哥兒也掂起茶杯略飲了一小口。
陳氏婆娘方道:“我有一個不成器的孃家親侄兒,從前不知好歹,一再的得罪明哥兒,如今後悔的了不得,一聽說明哥兒回到了府裡,就趕著來求我跟明哥兒求個情,只求哥兒大人大量,千萬不要記他的恨!”明哥兒一呆,道:“嬸子說的這個人,是誰呢?”陳氏婆娘賠笑道:“他現就躲在後邊,除非哥兒肯原諒他,才敢出來相見!”
明哥兒咬著嘴唇不吭氣,想了又想,方道:“也沒有誰認真得罪過我啊?除非是姓汪的,其餘都沒什麼的!”陳氏婆娘大喜,笑道:“我哪兒能有那麼大個侄兒?自然不是姓汪的,若是他,我也沒臉來求明哥兒原諒!”便回頭喝道:“明哥兒已經答應原諒你了,還不快出來磕頭?”
便從廚房裡邊奔出一個小廝,低著頭直到明哥兒面前,“卟嗵”跪倒,連連地扣著頭,直道:“從前不懂事,一再的為難明哥兒,如今知道錯了,還求明哥兒大人大量寬恕一回!”
明哥兒一見竟是佩兒,忙起身拉他起來,見佩兒穿著一身素靜的青布衣裳,比之從前在府裡時候穿金戴玉的境況來自然大有不如,臉面也清瘦了些,從前的傲氣與驕矜更不剩了半分,忙道:“這是幹什麼呢?你並沒有認真得罪過我!大夥兒一起做事,能不有個摩擦?就是青茗,我也知道他是被逼的,也沒認真恨過他,何況是你!只可恨當時我正昏著,爺發脾氣我全不知道,若知道,怎麼樣也要替你們求個情的,後來清醒了,倒後悔得什麼似的!如今你來了就好了,等我再去求一求爺,還讓你回來書房伺候!”
佩兒聽他如此說話,不由得又是歡喜又是慚愧,禁不住流下淚來,道:“明哥兒能這樣,真讓我慚愧死了!從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真不該厚著麵皮來求明哥兒!只是我從十三歲入府就一直在王爺身邊伺候,今生今世,實不願再去伺候別的人,其它事兒我又做不來,萬般無奈,所以來求明哥兒原諒,若真能再回爺身邊伺候,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明哥兒!”一邊哭著說著,掙扎著又要往地上跪。
明哥兒忙拉緊了不讓他跪,道:“快別這樣!你放心,就這兩三天,一定可以讓你再進來!其實你也知道,咱們爺是最重情重義的一個人,況且你在爺身邊伺候了這幾年,最懂爺心意的除了環兒就要數你了,你心又細,平時有爺想到的事,你先就趕著行動了;爺沒想到的事,你也都幫爺提記著,這突然一走,爺竟是常常用著我們都不順心!所以只要我在爺面前略提一提,爺一定會答應讓你再進來!”
佩兒聽了,想說幾句感恩的話又說不出來,從前的伶牙俐齒竟是一分也施展不出來了,心上感激,不由得又哭起來,反是明哥兒好言相勸了幾句,方漸漸止了。小吉本來還記著他恨的,見他嗚嗚咽咽哭個不休,心裡也軟了,便也過來說幾句寬慰的話。
明哥兒將佩兒拉到一邊,悄聲問道:“青茗現在怎麼樣呢?聽說我昏著的時候,爺發脾氣很打了他一頓,其實他也是被逼的,我並不怪他,若我醒著,無論如何不會讓爺打他,挨板子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大家都是奴才命,本該互相顧憐著些,有什麼好爭的呢?如今他過得好不好呢?若他還願回來,我求求爺,讓他也回來罷了!”
佩兒聽著,愈發又愧又悔,拉住了明哥兒的手,道:“明哥兒,怪道爺這般疼你,實在你值得人疼!這樣的心胸氣度,我們幾輩子也趕不上!我從前瞎了眼睛,錯把鳳凰當成了烏雞,從今兒起若我再有一丁點兒對不起你,天打雷劈,下輩子也不做人!”
明哥兒忙道:“快別這樣說,大家日後在一起,能和睦相處自然最好,偶爾有個摩擦,也都別放在心上!我原是個最不懂事的,行動得罪人,從前做錯的事兒也不少,大家都別再斤斤計較了!”方又道:“青茗到底怎樣?好不好呢?”佩兒悄聲道:“不想他竟是個沒志氣的!上回捱了一場打,竟將爺素日的恩情都忘得乾乾淨淨的了,家去歇了幾天,剛一好就去了戲班子唱戲,後來被一個有錢的財主看上,又從戲班子裡跳出來,如今隨著那財主到蘇州去了。其實各大戲班也都來找過我,我想著終究我是王府出來的人,就為著王府的顏面,也不該淪落到去做相公,所以我一直沒答應!可是我又不會做別的事,更不肯再去伺候別的人,既然伺候爺一場,一輩子都是爺的人!所以思前想後,才厚著臉皮來求明哥兒!”明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