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敵,沒等對方露面,已經有人轉身潰逃了。
難!達春輕輕拍打著書案,低聲嘆息。他是新一代蒙古將領中的翹楚,受到過忽必烈親賜銀牌的。從臨安打到廣南,從來沒吃過敗仗。但最近幾個月,對手已經開始讓他感到吃力。
都是頁特密實那個笨蛋鬧的。如果不是他貪功冒進,葬送了一支生力軍。三路大軍的側後暴露在破虜軍面前,朝廷就不會下令讓三路分頭就糧修整。三路大軍不分散修整,也不會造成廣南兵力空虛。
一年來,局勢彷彿氈帳篷突然被抽了樁,一根倒,根根倒。半個廣南丟了,整個福建亂了。江南西路也是處處烽煙。反抗者彷彿雨後的蘑菇般,突然從大地上鑽了出來。斬不盡,殺不完。幾天不去掃蕩,立刻又竄起一大批。
短期內,已經不用想如何消滅文天祥了。這個不會打仗的書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長了本事,非但會用兵打仗,而且用間,反間,分化,瓦解,拉攏,打壓,這些高難度的活兒一個不落,玩得風聲水起。
兩浙大都督范文虎麾下新附軍二十餘萬,偏偏沒有一兵向南。蒲家水師戰船數千,也沒有一隻殺入福州灣。天知道他們都收了文天祥什麼好處。如今堂堂名將達春,反而需要擔心起文天祥的計謀,唯恐判疏漏,在給了破虜軍可乘之機。
“文天祥到底想幹什麼?”達春百思不解。從情報表面上看,大批破虜軍氣勢洶洶地重回邵武,像是趕來給陳吊眼助威。但文天祥真的會打這種沒有任何把握的仗麼,怎麼看都不像。
從邵武出擊進入兩浙?這也不是文天祥的作為。兩浙雖然富庶,但那裡地勢平坦。破虜軍攻進去容易,防守困難。並且要面對范文虎等人的傾力反撲。雖然可以贏得兵臨舊日都城的聲名,可一不小心,就會陷入幾路大軍的重圍中。作為知兵者,文天祥不會做出這種選擇。
那隻剩下了一種可能,文天祥試圖守家。守住邵武,免得後路受到自己的威脅。
守家的原因,是因為這個行動背後,隱藏著更大的陰謀。達春猛地挑起眉頭,目光落在福建的地圖上。
劉深、索都、蒲壽庚、許夫人、張唐,幾支人馬攪在一起,亂哄哄好不熱鬧。如果這時,文天祥帶著大隊修整了數月的精銳突然出現在南劍州,達春心裡一驚,手中鎮紙啪地落在了地上。
迷局 (四 中)
“來人!”江西省中丞達春大聲喊道。由於著急,暗黑色的臉孔下,隱隱已經透出了幾分鐵青。形勢太危急了,如果索都再有閃失,自己馳騁疆場的日子就到了頭。
幾個睡眼惺忪的親兵大聲答應著跑了進來,小心翼翼地站在中軍帳內,與陳吊眼在這鳥不拉屎的貧困之地周旋了半個夏天,每個人的身心都疲憊到了極點。,
“去,傳令給索都,命令他沒有我的將令,不得踏入南劍州半步!”達春抓起一個燙著金字的令牌,親自遞到了親兵的手上。
“是!”親兵驚訝地併攏雙腿,躬身施禮,然後匆匆忙忙跑了出去。金字令箭,是軍中最緊急一種指示,除非主帥發覺了事態危險,或緊急求救,輕易不會發這種級別的將令。
幾十名騎兵,護送著將令衝出了大營。馬蹄聲敲碎了寧靜的深夜,驚起無數飛鳥。
“周雄,帶人,不管用什麼方法,把這幾個韃子攔下!”陳吊眼在山上,低聲命令道。憑藉本能,他感覺到這夥士兵有要務在身,能給達春添亂的事情,陳吊眼從來不放過。
“是!”一個山大王帶著幾百個弟兄,順著後坡溜了下去。正面打仗,他們自認不是蒙古認對手。但山林中拉拉繩子,打打悶棍,是大夥的老本行。這幾十個騎兵夜間山區趕路,那是他們自己送死。
陳吊眼笑了笑,拉著坐騎,慢慢地爬過山樑,順著陡峭的山坡,溜向蒙古人的連營。高頭戰馬瑟縮著,在義賊們的前拉後推下不情願地挪動四踢。這種陡而滑山坡,不是戰馬應該踏足的地方。但韁繩另一端的主人不講道理,戰馬們也只好跟著受罪。
一匹黑馬仰起頭,準備抗議。沒等張口嘴巴,一個麻繩套牢牢地綁住了它的上下顎。受了驚的戰馬拼命掙扎,卻無法擺脫幾個義賊的黑手。憤怒的戰馬抬起後腿,把推著它的人踢翻。剛剛掙脫韁繩,一把快刀砍在了它的脖頸上。
“不聽話的牲口,直接砍了。快點,我們趕天月落黑(土匪黑話,天明前最黑的時候!)”帶隊的頭目一邊擦拭自己的馬刀,一邊低聲喊道。
義賊們萬分不捨地拔出刀來,威脅自己的坐騎。在鋼刀的威逼下,通靈性的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