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沒有人馬的痕跡。石子在日光下,閃著蒼白。
所有可以引起人關注的痕跡都被陳吊眼派人小心的抹去了。山賊出身的他們,打劫是老本行。
但現在,他們是一支精銳,整個江南,找不出第二支這樣的隊伍。連文大人的破虜軍中都找不到。陳吊眼不無得意地想。這一千匹戰馬,是文天祥送給他的。從離開邵武那一瞬,陳吊眼就決定報答文天祥的好意。
他陳舉不是知恩不還的漢子,身後這十八寨弟兄們也不是。大夥本來過著天不收,地不管的日子,大宋地方官對這些聚嘯山林的好漢也無可奈何。可蒙古人來了,一切都變了。那個討厭的大宋朝廷現在成了盟友,雖然他們和原來一樣不可救葯。
大夥不願意當奴才,不給趙家天子當,也不給蒙古人當。如果有人願意把大夥當朋友,大夥就盡朋友的義氣。江湖邏輯很簡單,也很直接。
可惜文天祥是官家的人,否則陳舉願意為其馳騁。陳吊眼嘆息著想,按住馬鞍,翻身跨上了戰馬。
大地開始輕微的顫抖,一隊北元的騎兵在樹林外呼嘯而過。
戰馬警覺地豎起耳朵,馬蹄在草地上刨出幾個土坑。陳吊眼輕輕拍打著馬脖子,安撫著戰馬的情緒。剛才過去的,僅僅是探路的,還不值得大夥出手。他等的,是後面的一條大魚。
灌木叢後,幾根雜樹動了一下。草帽下,崔老八悄悄地回頭。看見陳吊眼沒做任何表示,將頭又低了下去。手拉緊的弓弦,悄悄放回了原來位置。
“吱-吱”,“吱-吱”,此起彼伏的蛐蛐叫在灌木叢後響起,晃動的灌木全部安靜了。石子路邊,騎兵帶起的煙塵散盡,又回覆了原來的孤寂與蒼涼。
日落之前隊伍就可以到循州城了,漢軍萬戶武秀很滿意糧隊的行進速度。兩天之後,他就可以在循州的邊境把糧食移交給達春派來的接應人馬,押送任務就算完了。這種催糧送草的任務雖然立不下什麼功勞,但其中油水豐厚異常。一路行來,各地官員迎來送往,讓自己和幾位副將的腰包很鼓。跟了蒙古人這麼久,就這趟發財發得快。
武秀不喜歡打仗,他知道自己是漢人,能不上陣與漢人廝殺時,他從來不主動請纓。所以他一直擔任押糧官的角色。
只要看不到戰場上的血,他的心裡會安寧許多。
至於前方的達春如何滅掉漢人的最後一線復國的希望,武秀沒時間,也沒心思去想。他和幾個副將都是漢人,但他們不屬於大宋。具體的說,在澶淵之盟後,他們已經被漢人的國家拋棄了。先歸大遼,然後歸劉豫,再歸大金,歸蒙古,每隔三五十年換一個主人,已經換得他們忘記了祖先遺傳的血性。
“以蒙古軍駐河、洛、山東,據天下腹心,漢軍、探馬赤據漢江之南,以盡南海,而新附軍亦間廁焉”,大元皇帝關於麾下士兵的親疏遠近是這樣劃分。漢軍雖然不如蒙古軍待遇高,至少在皇帝眼中的地位與探馬赤軍平起平坐。
其實,地位再低點兒也沒關係,最好是能混個宣慰地方。就像那些投降的新附軍一樣,做個地方宣慰使,世代永駐。雖然見了蒙古人要點頭哈腰,可全天下蒙古人才多少。等蒙古人走了,宣慰使就是大爺,關起城門來,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樣,對大家都好。武秀眯縫著眼睛想。
我可以像陳巖一樣,安撫地方。讓弟兄們也早日安頓下來,不必每天跟在蒙古人身後東征西討。
打了幾百年了,還不夠累麼。搶那麼大地盤,有什麼用?人死了,還不是巴掌大的墓地。不如及時行樂,過一天開心一天。
突然,一聲刺耳的驚叫聲打斷了武秀的白日夢。回頭望去,隊伍的後方升起了一股煙塵,幾十匹快馬闖入了糧隊中。馬背上的大漢把刀掄得如風車般,收割著漢軍的生命。
誤會!誤會!有人大聲地喊。他們在戰馬的身上看到了蒙古軍的標記。沒等他們喊完,馬刀已經砍到近前。
寒光一閃,不明所以的漢軍百夫長倒在地上。
“列陣迎敵,列槍陣”,武秀聽見自己破籮一般的嗓音。猛然,他想起了最近路上的謠傳,文天祥的破虜軍圍殲了頁特密實的三萬多兵馬,數千匹蒙古戰馬落到了破虜軍手上。
“就憑邵武那巴掌大的地方,也想養這麼多戰馬?不過三個月,那些馬肯定都變成瘦驢”,武秀記得當時自己聽到這些訊息時輕蔑的笑聲。戰馬不比羈縻馬,需要上好的飼料,穀物還有雞蛋來餵養。養一匹好馬的食物,夠養四個士兵。所以,憑直覺,武秀判斷出文天祥養不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