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走了幾步到窗邊,扒拉著窗戶紙,一雙眼滴溜溜地往外邊瞧。木枝正坐在大廳中央低著頭專注地撥弄著琵琶,人群裡有幾道欣賞的眼光看向她、或者是別的藝妓。畫舫外邊忽然異常地吵鬧,有一小撥兒又一小撥兒的人湧了出去,大廳里人少了起來,是以讓驚蟄精準無誤地瞧見了,那一盤完美無損的、色澤金黃的,烤全雞。
口水幾乎是馬上就下來了。平日裡那有意無意端著的姿態,在雞面前,根本什麼都不是嘛!驚蟄撥弄了幾下腰間荷包的須兒,溜溜達達地就出了門往大廳走,繃著小臉兒,想要快步走怕那烤全雞跑了,卻努力裝作淡定踱步的模樣,真是一點沒有了那股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兒。
就差幾步的距離就到手了!然而向著大廳外跑去的人也越來越多了,有個人影從驚蟄的右後方急衝衝地想要一步跨到他的左前方去,差點把一心往前的小狐狸撞個四腳朝天。當然了,畢竟是千年道行,驚蟄只踮了踮腳尖兒身子一閃,躲過了那人影又剛巧落到了那盤烤全雞的面前。
驚蟄以為所有人都心思在了畫舫外頭,卻不知樓上可以看到大廳全貌的小室不止他那一間。
樓上某間稍大些也華麗了許多的隱蔽小室裡,兩個青年人看著樓下那白衣的少年靈巧的動作和俊俏的容貌若有所思。
玄衣青年面色凝重地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子信,你可也覺得這少年有些許眼熟?”
“這少年,倒與前些日子失蹤的大烽國質子一般,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啊。”那個被稱作“子信”的青年意有所指,一手揮了揮召來個暗衛,低聲吩咐了些什麼。
另一邊驚蟄已經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吃完了一整隻雞,然而他這副狼吞虎嚥的樣子像極了幾日沒吃好的逃犯,看在一些人的眼裡,自然又有一番乾坤。
驚蟄滿足了口腹之慾,總算有了心思好奇,這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一群又一群的人往外頭去。他找了張帕子擦了擦手和嘴,也順著人群往外走去瞧瞧。
原來是有個舞女落了水,畫舫上有一大群人看著熱鬧卻沒人下水搭救,倒是有人扔了個椅子下去。那舞女兩手牢牢搭著椅子,還是浮浮沉沉地嗆著水。驚蟄沒有官宦子弟們那些身份與名聲的講究,當然他也不懂那些講究,因此他覺得真是稀奇。山裡那隻總吵他睡覺的蠢兔子掉到個深深的大坑裡出不來的時候他還隨手搭了把手,更何況有別只狐族同類遇著什麼危難了。這些人類,平日裡一副道貌岸然的好樣子,怎麼就在船上幹看著同類在水裡撲騰呢?莫非這也是什麼欣賞節目?
驚蟄看著那水裡的舞女好似沒了力氣快要放手的樣子,實在是覺得不能在旁觀下去了。利利索索地把外衣一掀就跳了下去,絲毫不顧人群裡一陣譁然。
而依舊在屋裡喝酒賞曲兒的玄衣青年,聽著暗衛轉述的情況,眉頭蹙了起來。
“子信啊,要是你在官府懸賞捉拿下四處奔逃,你可會在人群喧鬧處出風頭救人?”
青色衣衫的青年飲了口酒,神色淡淡道,“臣自是不會。”說罷他頓了頓,看著畫舫大廳的門口人群熙攘,“但臣聽聞,烽國三皇子曾將腳邊的蟲蟻拾起放生。”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章
“驚蟄公子,您真的要走了?”木枝幫著驚蟄收拾著房裡那些或新奇或常見的小玩意兒,猶豫良久還是抬頭看那盤腿坐在床上的人,試圖開口挽留。
驚蟄坐在床上專心致志地咬著一根糖葫蘆,嘴邊粘了不少糖渣子,光著兩腳盤腿坐著,鞋襪被散亂地攤在地上,可以想象它們是被主人如何粗魯地蹬掉的。明明是一副邋遢的紈絝樣子,卻因少年出色的容貌而有一股隨性天真的魅力,就連那臉上的糖渣子,都顯得有幾分可愛。
聽到木枝的問話,驚蟄只是不太經心地抬了抬眼,然後便繼續饒有興致地舔舔咬咬手裡的糖葫蘆。
木枝看到他這幅樣子,原本準備了許久才打算出口的挽留之語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只能輕輕嘆口氣,開始收拾起驚蟄的衣物。
當床邊的鞋已被擺放整齊的時候,驚蟄終於吃完了那串糖葫蘆。他看著木枝那有點傷春悲秋的樣子,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無法理解那種不捨的情緒,畢竟在他千年的歲月裡,聚散離合實在是太普通的事情了。他只好裝作隨意地開口搭話,“從這兒再往南,是什麼地方?”
“再往南啊?那可就到了我們淮國的都城啦。”木枝停下正在擦拭著窗欞的手,也沒回頭,“如果您是要去都城,那我們指不定還能再見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