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定會再見面的。”驚蟄笑了笑。
跟木枝分別後,驚蟄駕著馬一路南行。道士只給了個方向,卻沒有給目的地,驚蟄發覺一味地趕路好像也沒有什麼意義,於是便一路走走停停。有時候躺在馬上叼著根草任它是走是歇,興致來了駕著馬順著風狂奔,或者是牽著它沿著溪河哼著哪家酒樓飯館聽來的小曲兒緩緩走著。雖然在人間,那種愜意得好似歲月並未流走的感覺,就像在那深山裡一般。
走走停停了幾日,逐漸多起來的人煙讓驚蟄知道,都城快要到了。果然,遠遠的城門上能看得到氣勢恢宏的兩個大字,“淮都”。
驚蟄淺笑著摸了摸馬的鬃毛,雖然道士並沒有給出一個目的地,但他心裡就是隱隱覺得,這裡就是他命中的那個地方,存在著他命中的那個劫數。
他牽著馬,揹著包裹,白衣被風吹得鼓起,而他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城門裡。
都城和小鎮果然是不一樣,客棧酒家多了分氣派,大街小巷多了分繁華,那氣派繁華里,更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氣氛,好像是矜貴那一類的氣氛。
驚蟄找了個熱鬧的酒家,把馬交給小二,進去要了幾個招牌菜,然後託著腮饒有興致地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他坐的位置也不顯眼,人也安安靜靜的,不吵不鬧不生事。偏那張俊俏的臉在那擺著,想讓人不注意都難。自他一腳踏進這酒家起,就有坐著的幾個形容猥瑣的漢子互相對了對眼色,緊緊盯著他的舉止。
“喲,這是哪家的兔兒爺啊?快把名頭報上來!改日爺上門光顧光顧啊!”
“說什麼改日不改日的!我看吶,擇日不如撞日呀!”
驚蟄正兩眼盯著桌上的菜餚,兩耳豎著朝那說書先生的方向,卻感覺到了桌上多了幾道不懷好意的人影。一抬頭,幾個膀肥腰圓的漢子正靠近他走來。為首的那個左眼上有道疤,一手託著自己的下巴,目光繞著驚蟄上下打量,嘴巴一張一合,出來的自然也不是什麼好話。走在他左邊的那個鷹鉤鼻,笑起來嘴巴卻向下撇著,走到驚蟄桌前了還不停往前湊近打量。
驚蟄夾菜的手沒停,看著他們彎起了嘴角。這情況,是揍呢,還是揍呢?
卻沒想到,還沒等他筷子放下,隔兩桌有道沉穩的嗓音驟然響起,“荊北,這淮都裡,何時起什麼貓貓狗狗都能進來的了?”
鷹鉤鼻聞言倒直起了往前湊的身子,仰著下巴朝著發話的那桌怒道,“哪裡來的不長眼的東西?你說大爺是貓還是狗?!”
疤眼也轉過頭正要發怒,待看清那人的容貌後卻是生生地把衝到喉嚨口的話嚥了回去,訕訕地笑,想開口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拉了拉鷹鉤鼻的袖子,說了個“顧”字。
鷹鉤鼻仰著的下巴還沒收回來,瞪大的眼睛也依舊瞪著,飛出去的唾沫也再回不來了,他還是沒反應過來。而另外幾人早就彎著腰夾著尾巴訕笑著跑了。
驚蟄嫌惡地看了鷹鉤鼻飛到他菜裡的唾沫星子一眼,起身向剛剛出聲的那人道了謝,準備走遠點兒找個客棧。這還沒落腳呢,真是晦氣!
“這位……少俠,請留步。”
驚蟄住了腳,暗自想著,怎麼?道謝還不夠?難道這就是話本里說的,挾恩圖報嗎?
顧瑞安看著他緊繃著的小臉倒覺得有些好笑,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心理,不緊不慢地道,“少俠莫要誤會,我與少俠可不止這一面之緣。前幾日剡江畫舫上少俠的義舉可是深銘我心啊!”
驚蟄聞言,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面前這個青年。劍眉星目,鼻樑高挺眼神深邃,唇角滿含笑意眼角卻絲毫未染,除此之外,千年道行的小狐狸敏感地察覺到這人身上深刻的殺戮氣息。
顧瑞安看著眼前的少年不執一詞,眼睛瞪得大大地圍著他轉,好像面對著未知危險的敏感防備的小動物,“請問少俠如何稱呼?”
“驚蟄。”
“驚少俠……驚蟄少俠。”顧瑞安被這個假得明顯的名字噎了一噎,腦子裡飛快地轉著思考烽國三皇子生辰日還是越獄日是否與驚蟄這節氣有何關聯,面上卻絲毫不顯,笑得淡然,“不介意的話,請落座。請莫要為了幾個不入流的角色誤了聽書品食的興致。”
驚蟄猶豫地看了他幾眼,想到剛剛那幾人認出他那恐懼尷尬的神色,不知是離他遠些免得惹來麻煩好,還是不要拒絕他免得惹來麻煩好。
顧瑞安看著他警惕猶豫的神色也不出言,只靜靜看著等待。倒有旁人小聲私語著,這人怎麼這麼不識抬舉,顧小將軍剛剛還出言相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