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門裡進的人也都向旁邊一閃,讓開了一條道。這讓道的人群中還有幾個昂首闊步的日本軍人和穿著禮服的中國漢奸,他們一方面不知道來者確係何人?另方面也真被這迎面而來的照人容光給吸引得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這一來連站在門旁的日本憲兵和偽滿警察都舉手敬禮,兩名高大的守門白俄也躬下了腰身。於是盧家母女一行四人就這樣被迎進了大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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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這自動形成的“歡迎儀式”也影響到門裡,不少人擁向前邊要看看來者何人?葛翠芳是經過大陣勢的人,當年盧運啟在省長任上舉行隆重一些集會的時候,總是她以省長夫人的面目出面接待那些達官顯宦和外國領事夫人的,連春蘭和冬梅也都是見過大世面的姑娘。至於盧淑娟向來都是落落大方,從不羞羞澀澀的。所以當人們圍過來的時候,她們仍然從容不迫地向前走著。正當她們要往左拐,走進劇場的時候,忽然從人群后邊衝出一個人來,這人身材瘦小,刀條臉,一撮黑色塞鼻胡,配上那純東洋式的瘦小西裝,真讓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人還是“鬼”?他一露面,就向葛翠芳深深施了一禮,又向盧淑娟微微鞠了一躬說:“夫人、小姐,你們前來怎麼也不通知一下,好去接你們。”說到這裡,他忽然瞥見那個掛紅布條的朝鮮族“接待員”還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便把小眼睛一瞪,張口罵道,“巴嘎!盧夫人和小姐光臨怎麼不馬L 通報!”。
那個倒黴的傢伙馬上把兩腿一併,來了一個純軍人的立正姿勢,畢恭畢敬地說:“是,何廳長,卑職正要找廳長報告,您就……”
被稱作廳長的何二鬼子何佔鰲把手一揮說:“別囉嗦了!”然後轉過臉來,馬上換上一副笑模樣說:“請太太、小姐到待客廳裡休息一下,那裡有茶點。我再去找海超兄過來相見。”他所說的海超就是特務頭子葛明禮,海超是他的字。
葛翠芳客氣地點點頭說:“謝謝。現在馬上就要開演了,還是先看戲吧。”
正說著,開演的鈴聲響了,周圍的人都紛紛往劇場裡走去。
何佔鰲也忙把手往劇場人口處一比說:“好,夫人和小姐先看戲。今天因為來賓當中老年貴客比較多,所以按照西洋習慣,戲演到當中加休息,那時再請夫人、小姐到待客廳休息。”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劇場人口。這時人口處的紫色絲絨門帷已經放下來,守門的侍者忙把門帷高高挑起,何佔鰲將盧家一行四人引進去。
劇場裡場燈剛剛熄滅,大幕還沒拉開,裡面黑洞洞的。“照座的”亮著手電筒走過來,冬梅剛要把招待券交給她,請她給找座號。何佔鰲忙揮了揮手,對“照座的”輕輕說了聲“貴賓座”,“照座的”應了一聲“是”,就用手電筒的光柱指引著,向前面走去。盧家四個人緊緊跟著,又在光柱的指示下,四人落了座。何佔鰲和“照座的”一同悄悄退回去了。
大幕拉開了。藉著臺上的燈光,盧家母女才看清她們是被安排到第四排偏左一點的座位上。除了旁邊還有一個空座外,身前身後已經是座無虛席了。
戲開始演上了。這戲主要是寫兩個知識分子生離死別的戀愛故事。男的生在一個封建官僚的大家庭裡,和一個叫梅枝的女學生相愛。女學生的父親是個小商人。兩家門不當,戶不對,男的家裡堅決反對。後來就強行給男的娶了一個大家閨秀,閨秀雖然來自大家,腳卻纏得出奇的瘦小。新婚之夜,男的從家裡逃出來,找到了痛不欲生的梅枝,兩人結婚了。新的幸福生活剛剛開始,又被男方官僚父親給拆散,梅枝父親開的小買賣也被官僚資本吞掉……最後,一雙男女戀人,在一個茫茫黑夜裡,相抱著投身於松花江的滾滾浪濤之中……
戲的情節在那時還是新鮮的,而且從一開始就用人物的命運和生離死別的情節緊緊吸引住觀眾。再加上演梅枝的柳絮影那美妙的形象,精湛的演技,真實的感情,以及演員陣容的整齊等等,更使觀眾看得如醉如痴,大受感動。幕布乍一拉開時,那種劇場裡特有的嗡嗡聲很快就平息下去,變得鴉雀無聲。以後幾乎每個觀眾都和臺上那對情人同呼吸,共命運,隨著他們的笑而笑,隨著他們的哭而哭,藝術的魅力有時會超越階級的界限而發揮出神奇的力量。它甚至能使那些封建主義的衛道者也在一時之間對被封建制度吞噬掉的弱者灑下同情之淚。只有當他們走出劇場,冷風吹涼發熱的頭腦的時候,才會大罵作者是個“騙子”。果戈理的《欽差大臣》在臺上淋漓盡致地諷刺那些貪官汙吏的時候,坐在臺下的貪官汙吏都捧著大肚子笑出了眼淚,只有當笑勁過去以後才覺出那被諷刺的正是他們自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