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藝術的力量!
盧家幾位善良的女性更被這藝術的力量感染得神魂顛倒,興奮異常。那位從來不愛看話劇的葛翠芳第一次傾倒在話劇的舞臺之下。她不但感受到一般觀眾所能感受到的東西,還聯想到自家的身世而熱淚橫流。她的父親也和劇中的梅枝的父親一樣是個小商人,因為破產而家破人亡,這才使她淪落風塵,幾乎被投入娼妓的火坑,後來幸而遇救,也是婚姻不能自主,降身為妾。這悲慘的命運和劇中的情節有一些類似之處,因此她的眼淚落得比任何人都多。她的眼淚也使原本就受感動的淑娟、春蘭和冬梅,多灑了許多同情之淚。以致引動附近的觀眾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看她們。
她們完全沉醉於戲劇情節之中了。以致在大幕關閉,舞臺換景,場燈復明的暫短時刻裡,也沒有注意觀察一下劇場裡的情況。她們沒有注意到當葛明禮向她們走來的時候,被何佔鰲叫住了,兩人咬著耳朵嘀咕幾句,就急匆匆跑上二樓。
二樓的包廂部分,坐的都是日寇和漢奸中的達官顯要及其家屬。在右面橫頭的第一個廂座中坐了幾名日本男女,為首的是一個五短身材的日本小老頭,一副鐵青臉上留著一撮小黑胡,圓眼睛,趴鼻子,剃光頭,一件灰串綢的中國長衫裹著他那瘦小的身材,腰板拔得像根木棍那樣直,腦袋卻不住地轉動著,圓眼睛不斷向樓上樓下的觀眾瞥視,像在搜尋什麼。他旁邊坐了一個濃妝豔抹的日本女人,看上去大概有四十多歲,穿著花花綠綠的和服,頭上梳著蓬鬆的高髻,和那小老頭相反,她的腰板稍稍向下躬,像是永遠在等待著男人的吩咐一樣。在這一對老年男女的後邊,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個子男人,他那淡黃|色的臉上長著大鼻子頭,厚嘴唇,眼睛上戴著一副茶色眼鏡。他穿了一套咖啡色的新西裝。他和那小個子日本老頭也正相反,微微有些駝背的大個子不斷晃動著,眼睛卻不往別處看,好像在專心致志地思考著什麼問題。在他的身後,坐著兩個穿和服的日本姑娘,那是侍候他們的下女。
這時只見何佔鰲和葛明禮走進那座包廂,恭身站在後邊等了一會兒,直到那日本小老頭回過頭來,兩個人才躬著腰湊過去,悄悄地指著盧家母女說著什麼。兩個人的話似乎引起了日本小老頭的很大興趣,他先探著頭向盧家母女看了看,然後又指給身旁的日本女人和身後的大個子男人看,三人一邊看著一邊議論著。然後日本小老頭又向何佔鰲和葛明禮說了幾句什麼話,兩人不斷地點著頭……
場燈熄滅,又開始演上了。盧家幾位忠實觀眾的看戲情緒,一絲也沒中斷,對劇場裡發生的那些和她們有關係的細節,一點也沒覺察到,她們的心和《茫茫夜》融合在一起了。
盧家母女沒有察覺到的鬼祟行動,可被另外一個人完全看在眼裡了,這個人就是王一民。
他今天坐在最後一排靠邊的位置上。塞上蕭發現後曾經請他到前邊去坐。他悄悄地對塞上蕭說,“我需要坐在這個位置上。”塞上蕭便有所領悟地不再讓了。他已經感覺到王一民今天晚上不是為看戲而來的。《茫茫夜》他早已看過,何況還是這樣一個龜蛇滿座的地方,如果不是他所說的“需要”,他怎會來這裡湊熱鬧。
王一民坐這個位置是可以看清一樓整個池座的(盧家母女進劇場和人座他都看見了)。恰巧這個犄角又正和二樓小老頭一家(王一民當然認識那是玉旨雄一和玉旨一郎一家)的包廂斜對著。玉旨雄一和玉旨一郎的一舉一動他都能看見,而對他很熟悉的玉旨一郎卻很難發現他。
當何佔鰲和葛明禮躬身站在玉旨雄一身後,指著盧家母女嘀咕話的時候,當玉旨雄一全家都探頭窺視盧家母女的時候,王一民藉著幕間休息的燈光,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腦子飛快地轉動起來,一下便和葛明禮最近常到盧家去“看望”葛翠芳,不厭其煩地打聽盧淑娟各方面的情況聯絡起來了。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怎麼?盧家母女被玉旨雄一注意上了?而且還不止玉旨雄一本人,連他的妻子、侄子都在爭相窺視,他們在打什麼主意?是對著母女M 人誰去的?從葛明禮的言行線索上分析,顯然是對著女兒去的。一個深居簡出的姑娘怎麼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要在她身上得到什麼東西?一時之間他真難以判斷……看!玉旨雄一又在向何、葛二人嘀咕什麼,兩個人躬身點頭後退出去了。顯然他們是領了什麼旨意?要有什麼行動?王一民隱隱約約感到他們是在佈置一個圈套,要套那還矇在鼓裡的母女二人。一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急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必須設法通知她們,讓她們趕快離開劇場。他焦急地往前邊望著,想尋找機會去接近那主僕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