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肖光義一眼說:“是別人不通還是你不通?”
肖光義撅著嘴不吱聲。這青年在幾天之間就瘦了許多,顴骨高起來,眼眶子突出來,平常澈亮的眼睛裡佈滿了紅絲,好像有幾夜沒睡覺了。
王一民又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說:“我已經告訴過你,我那些意見是經上級領導同意的,所以必須嚴格執行。在沒有新指示前,你們不許有任何行動,連丁禿爪子也不要動。你們不但要管住自己,還要帶動進步同學,保持校園的平靜。這些意見,今天必須再一次傳達下去。聽清了吧?”
“聽清了。”
“好,去吧。”
肖光義行個鞠躬禮走了。王一民望著他的背影,心裡不由得一陣翻騰。他是多麼喜歡這個心愛的學生啊!他恨不能按照他的意願,跟他們一道痛痛快快地大幹一場。可是不行啊,現在連多說幾句流露內心感情的話都不能,只能硬邦邦地讓他們執行決定。他彷彿看到了他這學生內心的痛苦,他的耳邊還響著三天前肖光義對他的哭訴……
三天前,肖光義和王一民在中東鐵路局大石頭房子旁邊的樹林裡進行過一次談話。從劉勃“失蹤”以後,一中青年團的工作就由王一民親自領導了。他沒有和團支部領導建立直接聯絡,而是透過肖光義這個聯絡員進行工作。肖光義家住在鐵路局附近,對這一帶地形非常熟悉,在那純俄羅斯古典建築的石頭大樓旁邊,有一片大樹林子,樹林旁還有長椅、石凳、林陰路,是一個非常幽雅、清靜的地方。肖光義就把這個地方作為和王一民接頭、談話的地點,王一民對這裡也很滿意,他們已經是第二次在這裡見面了。
第一次肖光義還不知道羅世誠已經遇難,所以基本上還是平靜的。可是這一次卻掀起了一場感情上的風暴,簡直像颳起了一場颶風一樣。他顧不得在距離他和王一民十幾步遠的地方一對依偎在一起絮絮低語的年輕戀人;更顧不得那林蔭道上挎著胳膊摟著腰在散步的一對胖大的俄國老夫婦,他一頭撲到王一民的懷裡,失聲地痛哭起來。如果是往日,王一民一定會制止他,甚至會批評他。但是今天,他任著他哭下去……王一民沉默著,兩串淚珠緩緩地順著臉頰流下來,一個有聲,一個無聲,兩顆赤心,四行熱淚,都哭的是同一個親人。直到肖光義的哭聲漸漸小下去,王一民才扶著他站起來,避開那對已經扭過頭來看他倆的戀人,向樹林深處走去。
眼淚的長河不流了,感情的巨浪卻又掀起來。肖光義向他敬愛的老師傾訴了自己失去親愛的同學、戰友的全部痛苦。他生到這個世界上將近二十個年頭,還是第一次嚐到痛苦是什麼滋味。他徹夜難眠,眼淚流盡,舉頭看明月,明月好像也沒有往時亮堂;低頭看身影,身影也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孤單。他幾乎咬碎鋼牙,立誓要為羅世誠報仇。他向團組織提出:殺害羅世誠的是日酋玉旨雄一,這個老傢伙的周圍警戒森嚴,一時之間難於下手;可是他的侄子玉旨一郎卻在學校裡不時出現,要先宣判他的死刑,割下他的頭顱以祭羅世誠在天之靈。他這和著血淚一齊迸發出來的提議,使團領導那顆年輕的心也跟著猛烈地跳動起來,他不但完全同意肖光義的建議,而且還補充上一條:要把學校裡的漢奸訓育主任丁禿爪子搭配上,區別是不要他的命,而是對他另外一隻完整的手開刀,也照樣剁下去兩個手指頭,讓他兩隻手一個模樣,舉起哪隻手都是禿爪子。
肖光義被這兩個大膽的革命復仇行動激動得一刻也不能等待了,他立刻要求王一民和他會面。他本想見到王一民就立即提出這行動計劃,但是當他一拉住老師的手,望著老師那深沉而熱烈的目光以後,不由得又想起羅世誠。以往,都是他們兩個人一同站在敬愛的老師面前,受他的愛撫,聽他的教誨,可是今天哪……他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現在,他把自己心裡話都傾訴完了,把那革命復仇的行動計劃也說出來了,就靜等著自己的老師——黨的領導發話了。只要老師一點頭,他們就可以立即行動了。
王一民挽著他的胳膊在樹林裡靜靜地走著。半天,他才告訴肖光義,他不同意這個行動計劃。他表示非常理解他們的感情,可是不能採用這種手段。他說:“在一中的小小範圍內,殺死一個玉旨一郎,剁掉一個漢奸的三個手指頭,那結果就可能要我們付出高過多少倍的代價。這種因復仇而蠻幹的行為對嗎?何況我們是共產主義者,我們有更遠大的理想。這種行動和我們的理想是不相符合的。”
肖光義像兜頭捱了一瓢冷水一樣,心都被澆涼了。他撅著嘴不吱聲。這青年什麼都好,就是有股犟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