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九慢慢移過目光,望向窗外,此刻,遠處的碧雲天飛來一隻通體雪白的白鴿,煽動翅膀,緩緩落下,停在邵九攤開的掌心上,親暱地用嫣紅的喙在邵九的脖頸件摩挲。
唇角微微一勾,修長的十指輕輕地從白鴿捲縮的爪子上取下一隻竹筒,從竹筒中捻出一顆蠟丸,他的手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動作亦是極慢極慢,彷彿一顆小小的蠟丸,在手下卻是無比的堅硬。
平野不禁微微皺眉,流露出擔憂的眼神,上前一步伸過手去。卻又緩緩垂下,低著頭,靜立在一邊。
蠟丸終於捏碎。蠟丸裡儼然是有兩張紙條。其中的一張緩緩展開,紙上只有寥寥幾字,顯示了寫信之人當時心中的擔憂與不安。
——家事有變,即日便將小女接回。另:花期不必推衍。”
琉璃般得瞳仁深處一絲微茫閃過,邵九微抬手,將信擱在燭火上,不出片刻,那一紙雪白便化作點點灰燼,風一吹,散落在地。琉光四溢的眼眸亦隨即變得幽沉,如夜空中的一點星,蒼白的臉頰,映得一雙眸子更為漆黑,淡淡地勾起嘴唇:“平野,花圃的種植如何?”
平野一怔,立即心領神會道:“俄國的花苗昨日已悉數運抵碼頭,其餘那些普通的花苗如今已發芽。”
邵九微一沉吟,目光移向桌案上的筆,指尖緩緩捲縮起來,又鬆開,反覆幾次,他眸中掠過一絲無奈,唇邊卻依舊是滿不在乎地笑容:“平野,還是由你代勞。”
得了這聲命令,平野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立刻鋪開一張紙,提起筆,緩緩書寫起來。片刻之後,將蠟丸放入竹筒中,輕拍白鴿的腦袋,白鴿便輕快地展翅高飛了出去。
“花期定在三個月之後,事成之後,下一步,爺有身打算?”做完這一切,平野開口道。
“你認為,如今何事才是最要緊?”邵九不緊不慢地道。
平野想了想道:“依我看,那樣東西才是關鍵。花期之後,若那東西依舊沒有下落,之後所有的事怕都是 名不正言不順,恐怕北地亦不會全力助咱們。”
“東西雖不在顧萬山的書房,卻更不可能在商會,商會終究還是阮家的地方。所以,一定還在顧府。”邵九低聲喃喃,眉間掠過一絲思索,隨即低笑一聲,“一年前,有人告訴我,東西或許有下落,只可惜,如今她在何處,你我都無法知曉。”
“爺是說……”平野頓了頓道“陸壽眉?”
陸壽眉這三個字說出來,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不語。這三個字,彷彿是一道古怪的符咒,聯絡著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平野本只叫兩個字,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便連名帶姓的叫了,就連連名帶姓的叫,他都覺得汙了自己的嘴。他此刻想的是:陸壽眉分明還在的,只不過怕死貪慕虛榮,想繼續當她的大小姐罷了!這般的人,是他平野最為不齒的,所以,每一次,他都未給她好臉色看過。一見到她全然不同的氣質、舉止,他都忍不住從鼻孔裡出去,哼一聲:失魂症?怕是假的!
有許多次,他恨不得當面揭穿她,不管她究竟是不是失去了記憶,反正她如今已與他們並非一條心,是敵是友都難辨,更何況是幫他們,既然如此,不如痛痛快快地罵她一頓,他亦流露過這個想法給邵九,邵九卻只是微微一笑,眼神中甚至有些玩味,彷彿什麼東西極為有趣。
平野承認,縱然他跟著邵九這麼多年,卻依舊還是衝動的性子,縱然他勇猛,以一敵十亦不曾怕過,但有時候卻控制不住自己,然,這個世間,他只聽兩個人的話,一個自然是邵九,而另一個,便是陸離。
陸離收到平野的信,告知陸壽眉之事,依照平野自己的性子,怕早就趕回來了,然而陸離依舊沉得住氣,還回信叫他靜觀其變。
陸離自小便沉著冷靜,平野不禁想,若陸離在此,恐怕還能揣摩出邵九的心思。也只有陸離,才能叫那女子露出破綻吧?畢竟,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而邵九此刻的心思,究竟是如何呢?
邵九逛街的下顎微微揚起,黝黑的眸子喊著一抹沉思之色。
一年前,陸壽眉用了一種極為隱蔽的方法告訴他,東西有了下落。他還記得,顧府花園那株高大的香樟樹,有一個結滿蛛網的樹洞……未免打草驚蛇,他並未在聯絡她,然後,他便聽到了他她自盡的訊息……
再之後發生的一切,便完全出離了他的意料之外,從何時起,他便發現。他忽然看不透那個隱藏在面容之後的女子。她的容顏、她的舉止、她說話時的語氣,甚至她每個細胞的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