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赫定進一步推斷,普氏所見的位於羅布荒原西南部的羅布泊是一個新生成的湖泊。乾隆年間測繪疆域時,它正在聚水成型的過程中,所以,《大清一統輿圖》未能標出它的位置來。
1896年4月19日,依靠羅布人的獨木舟,赫定順塔里木河的下游支流依列克河來到羅布人的首府阿不旦,並受到了羅布人中通達世情的領袖昆其康伯克的接待。昆其康伯克生於1811年,這時已經80多歲,但一如往昔,有效地治理著他的封邑。直到赫定抵達時,年逾古稀的昆其康伯克仍然每年親自赴庫爾勒向清廷派駐的辦事大臣述職,並代表世居羅布泊岸邊的羅布人面呈象徵性的“貢品”,以示對宗主的忠誠。
第一個向世人報道昆其康伯克的,正是20年前普爾熱瓦爾斯基所著《從伊犁經天山到羅布泊》一書。儘管書中並沒有提到與昆其康伯克交往的細節,但赫定從昆其康本人口中獲悉,正是這個羅布人的首領、“末代樓蘭王”昆其康伯克親自接待了那個俄國軍官,並盡力所能及地為他提供了在羅布荒原探險的方便,以及人文地理知識。
無論從哪個角度講,赫定都比其他的羅布泊探險家更重視羅布人和他們的首領昆其康伯克,這一點無疑是極有眼力的。在羅布荒原,赫定始終對實地考察和人文調查並重。昆其康和羅布人是羅布荒原的當之無愧的主人,是羅布泊的活的歷史。的確,他們也許不知道外界的是非,甚至不知道如今誰在治理新疆,但是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羅布泊了,他們提供的資訊,其含金量是最高的。
來到阿不旦,赫定就居住在昆其康伯克家中。昆其康告訴赫定,目前的阿不旦村是他的祖父努買提伯克建立的。昆其康家族是羅布人的世襲首領,而這支羅布人是以世代聚居在羅布泊湖岸為主要特徵的。據昆其康伯克面告:他們原來居住在現在的羅布泊(普氏所謂的“喀拉庫順”)東北方的大湖畔,後來這個大湖逐漸乾涸,當湖水不能維持基本生計時,就由努買提伯克帶領族人遷往西南方新形成的湖泊(喀拉庫順)岸邊,建立了目前這個首府阿不旦村。據此赫定推測,努買提伯克領族人離開東北方的羅布泊遷往西南方的喀拉庫順,是在公元1720年左右,在聽取了李希霍芬男爵的意見後,這個時間又修正為l750年。
完成了這次中亞探險,赫定刊佈了自己對羅布泊位置之爭的意見。他同意老師李希霍芬的看法,並補充為普氏所見是100多年前才出現的新湖,而不是原始的羅布泊,中國地圖沒有錯,在這個地圖測繪時,羅布泊還在它原來的位置上,它不可能畫上在實測完成後才出現的新羅布泊——喀拉庫順。這也就是在普氏抵達時喀拉庫順是淡水湖的原因。
事實上,赫定是中亞探險史上最後一個見到昆其康伯克本人,最後一個到達阿不旦——老阿不旦,或考納阿不旦——的探險家。也許是思歸心切,也許是羅布荒原事實上有兩個湖泊這一“離經叛道”的設想使他坐立不安吧,奇怪的是以赫定這樣一個敏銳的觀察家竟未能預感到老阿不旦正面臨著嚴重的生態危機,在一兩年之後因環境惡化,將不再適宜人類居住而遭到廢棄。 。 想看書來
二 羅布荒原的主人(13)
當然,不管怎樣說赫定是不虛此行的,因為他畢竟為羅布位置之爭找到了一個新的支撐點:在同一個羅布荒原,的確曾存在過南北兩個大湖。
此論一出,歐洲學界輿論譁然,受到了高度評價,也受到激烈抨擊。為了平息俄國學者的責難,赫定兩次應邀赴俄國講演。但只要一涉及羅布泊問題,與會者的紳士風度就蕩然無存了。1897年10月15日在俄國皇家地理學會的那次準備充足的演說幾乎變成了圍攻;1898年在聖彼得堡俄國總參謀部地形測繪局金碧輝煌的會議室,赫定彷彿又聞到了和田河以西的沙漠死界的氣息,又一次感受到了面臨滅頂之災的味道。
最難堪的是,在激烈的“羅布泊位置”之爭中,他面對俄國中亞探險家科茲洛夫等人的責難竟無言以答。
那時普爾熱瓦爾斯基已經去世。為維護導師權威。科茲洛夫挺身而出。他反詰道:那麼多探險家都去過羅布荒原,為什麼只有赫定一人聽說過“東北方的大湖”?除了傳說和推論,有關東北方大湖的存亡過程,有誰能提出過硬證據來嗎?進而言之,即便真有一個“東北方的大湖”,是怎麼把它與歷史上的羅布泊聯絡起來的呢?
說實話,科茲洛夫的反詰比赫定的見解更容易贏得聽眾的支援。一個著名的大湖能一分為二,時南時北,這是當時歐洲的學界以現有的學識難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