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鷂子一樣的眼睛向床上望了一眼。但總算沒有事……上帝保佑!您信不信,我和我那老爺子已經打定主意去殉難了。幸好她——我那好姑娘沒有認出他來。萬能的主呀!我們竟等到了這樣的一天!還有什麼可說!伊凡·庫茲米奇真可憐!誰會想到呢?……還有華西里莎·葉戈洛夫娜!還有伊凡·伊格納季奇!害死他,又為了什麼?……為什麼又饒了您呢?你看希瓦卜林,亞歷克賽·伊凡內奇又怎樣了?他把頭髮也剃成個圓圈,此刻正在我家裡跟他們一道飲酒作樂哩!他會投機,沒有別的可說了!當我說我侄女生病了,你猜他怎麼著,他瞪了我一眼,好象給我心上紮了一刀。話說回頭,他沒有出賣她,真得要謝謝他呀!〃這時傳來了客人們酗酒的喊叫聲和蓋拉西姆神父的召喚。客人叫添酒,主人便叫老伴。神父太太只得去周旋。〃回家去吧,彼得·安德列伊奇!〃她對我說,〃現在我顧不上您了。那夥強盜正喝得爛醉。萬一落到醉鬼手裡,那就糟了。再見吧!彼得·安德列伊奇!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興許天無絕人之路。〃
神父太太走了。我心境稍安,便回自己的住處。走過廣場時,我看見幾個巴什基爾人在絞架下邊忙碌,他們正從吊死的人腳上脫靴子。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壓制住心頭的怒火,因為明知干涉也是枉然。匪徒在要塞裡跑來跑去,正在打劫軍官的住宅。到處傳來醉醺醺的叛匪們的吆喝聲。我回到家。沙威裡奇在門口等我。
〃謝天謝地!〃他見到我便叫了起來,〃我想,莫不是強盜又捉住了你。唉!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爺,你信不信,咱們的東西全搶光了,這夥不要臉的傢伙!衣裳、床單、瓷器、零用傢什,一點也不剩了。真糟呀!謝天謝地,好在把你放了!可是,少爺!你認出了那個頭頭嗎?〃
〃沒有,沒認出。他是什麼人?〃
〃你怎麼了,少爺?你忘了在客棧裡騙去你的皮襖的那個酒鬼了嗎?那件兔皮襖子還是嶄新的。那老滑頭穿在身上,連線縫都繃裂了!〃
我吃驚了。的確,普加喬夫很象我那位嚮導。我斷定普加喬夫和他是同一個人,這才明白了剛才放了我的原因。人生際遇實在是太古怪,我不能不深感驚愕:送給流浪漢一件兔皮襖子,居然從絞架下救了我一條命;而在客棧裡遊蕩的一名酒鬼卻能圍攻要塞並震撼整個帝國!
〃你要吃點東西嗎?〃沙威裡奇問,不改變他的老習慣,〃家裡啥也沒有了。讓我去找找看,給你弄點什麼來。〃
剩下我一個人,我便開動腦筋進行思考。我該怎麼辦?繼續留在被叛匪佔領的要塞裡,或者追隨他們一夥,那是使一個軍人丟臉的事。我的天職要求我立即到在此國難當頭的情況下能極效祖國的地方去……不過,愛情卻強烈地迫使我要留在瑪利亞·伊凡諾夫娜身邊做她的守護人和衛士。雖然,我預感到形勢無疑很快會有變化,然而我一想到她的處境十分危險,我又不禁渾身顫慄起來。
一名哥薩克走了進來,打斷了我的思緒。他來通知我:〃偉大的皇帝要接見你。〃〃他在哪兒?〃我問道,準備服從命令。
〃在要塞司令的房子裡。吃過晚飯以後,我們的父王去了澡堂,此刻正在休息。喂,大人!從一切跡象看,他可真是個大人物呀!午飯吃下去兩隻紅燒豬崽。在澡堂子裡,他要求拼命加火,熱得塔拉斯·庫羅奇金受不住了,把樺樹枝笤帚①交給福馬·彼克巴耶夫,自己用冷水澆頭才算沒有暈倒。甭提了!他的一言一行都與眾不同……在澡堂子裡,聽說他胸口上現出了皇上的印記:一邊是一隻雙頭鷹,有五戈比銅錢那麼大,而另一邊是他自己的像。〃反駁這個哥薩克的議論,我以為沒有必要,就跟他一同到司令的住宅裡去。我事先想象著跟普加喬夫見面的情景,竭力揣摩,這次見面將怎樣收場。讀者不難設想,我的心情是不會完全平靜的。
①俄國澡堂裡用樺樹枝笤帚抽身去汙。
當我走到司令住宅時,天已經擦黑了。絞架上掛著幾具屍體,黑不溜秋,顯得陰森恐怖。可憐的司令夫人的屍首還拋在臺階上。臺階上有兩個哥薩克在站崗。領我來的那個哥薩克進去通報我來了,他很快就回來,帶我進了一間房子,那正是昨晚我跟瑪利亞·伊凡諾夫娜戀戀不捨地道別的地方。
我眼前出現了一派非同尋常的景象。桌上鋪好桌布,擺滿酒壺和杯子,桌子四周坐了普加喬夫和十來個哥薩克頭目。
他們全都戴著高高的毛皮帽子和穿著五顏六色的哥薩克長袍,酒酣耳熱,滿臉通紅,眼睛發亮。他們中間沒有剛叛變的希瓦卜林和那個軍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