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訪,歲月像是滴落在堅硬岩石上的柔軟水滴。年年歲歲,不知疲倦,直到滄海變為桑田,陸地下陷成為海洋,驀然回首,才發現什麼都已經改變了。
阿籍最近數石壁上劃痕的次數明顯變多了,臉色白白的很是憂慮的樣子。
共翳把半罐魚湯溫在石炤上,走過來摸她的額頭,皺著眉頭問:“不舒服?”
阿籍搖搖頭,眼神飄乎乎,神思也不知道飛到那裡去了:“你說,我是不是……哎……是不是真有一腳踩在什麼東西上,突然就懷孕了的事情啊?”
共翳狐疑地看著她,極慢地點了點頭。
阿籍瞪眼看著他,嚥了咽口水:“你怎麼知道的?”
共翳搖搖頭,視線在她粘著不知道什麼動物糞便的草鞋上掃過了,移回到她臉上:“xx會,你不可能。”
“xx是誰?”
“@#¥@#!¥¥%#……”
接下來的解釋就是完全的鳥語了,阿籍悶悶地聽他講著,心裡的慌亂倒也給干擾得減了幾分。
等到共翳問她為什麼懷疑自己懷孕了,事情就尷尬起來了。
阿籍支吾著搪塞了兩句,抱著肚子躺倒在豹子皮上,心裡幽幽地哀嘆:總不能跟你討論女人為什麼經期不調,一個多月都沒來例假該吃什麼吧。
何況,在這種鬼地方,來了也是個禍害啊!
共翳也在皮墊子上坐了下來(不是跪,而是很自然的雙腿向前的坐),伸手安慰性的摸了摸她亂亂翹著的紅的頭髮:“!@#¥%¥……”
阿籍給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嚇了一跳,簡直受寵若驚,抬頭去看,卻只看見鬚髮蓬亂的一個臉龐的輪廓。他的表情隱在滿臉的鬚髮下,鬚髮又有背光的陰影遮蔽,顯得模糊而遙遠。
“你是,從哪裡來的?”
阿籍倏地來了精神,一個骨碌坐起來:“你是在問我?”
共翳不著痕跡地挪開點,和她的身體保持著一小段空隙,看著她:“問你。”
“我原來住的地方啊——”
阿籍終於逮到傾吐自己內心積壓的苦水的機會,沒說兩句,眼淚就掉下來了。
“那叫一個車水馬龍,那叫一個人山人海!馬路上光人擠人車堵車,就能耽擱上幾個小時,熱鬧的不行……”
她越說情緒越激動,說到加著重號的部分,整個人似要在皮墊子上撲騰起來,眼睛早腫成了桃子。
“……我才二十三歲!憑什麼啊,憑什麼就我那麼倒黴要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過一輩子!”
她抓著樹葉不停的擤著鼻子,哭的肩膀都一聳一聳的動起來:“我的大好年華,我的全勤獎金,我、我……”
共翳本來是坐在她右邊的,看她哭得厲害,靠近了點,伸手在她後背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阿籍口中的事物離他是那樣的遙遠,有些詞彙根本無法理解,但那張哭的皺巴巴的臉上激憤悲傷的神情他是看懂了的。
背井離鄉,和野獸一起掙扎在生死邊緣,半夜醒來,頭頂上只有明晃晃的一輪清月——這種滋味,不只她一個人嚐到過。
阿籍哭的累了,才發現自己幾乎貼到他懷裡去了。有點尷尬地捂著鼻子,往外挪了挪。
共翳這才開口:“餓不餓?”
“啊?”,阿籍覺得共翳越來越溫柔了,現在就是告訴她雪球和菲利斯明天要還魂她都信了。
共翳見她不說話,徑直走到石炤邊,把魚湯給她盛了過來:“吃吧。”
阿籍狐疑地看著他,一直看得他又習慣性的皺巴起眉毛,才埋頭苦吃起來。
“你不要怕,踩到山雞糞便不會懷孕的,肚子裡的貪吃妖怪也遲早會被趕走的。”
阿籍小口小口地喝著魚湯,眼眶不知道為什麼又熱了起來,只好藉著喝湯遮掩過去:“咳咳……那個是胃病,不是肚子裡有妖怪……”
“病就是因為鬼纏人,鬼就是你說的妖怪。”,共翳斬釘截鐵的說著,聲音低沉平穩,出口的話卻跟跳大神似的,深得迷信活動的精髓,“你生病,當然就是因為妖怪纏著你。”
阿籍想起他堅持的敲簸箕灑草木灰驅鬼,知道說這個話題勢必要拐進死衚衕,連忙打住,轉口問:“那……你又從哪裡來?”
問完話,她立刻就後悔了。
雖然從沒提起過,從他對身上傷疤諱莫如深的態度判斷,阿籍覺得這個也是不能多問的。
共翳的眼神果然尖銳起來了,沉默了半天,久得阿籍以為他要回到自己的床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