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2 / 4)

小說:韓少功評傳 作者:誰與爭瘋

懷人是關懷人的什麼東西?是物質生活上的噓寒問暖,慾望上的滿足和放縱?還是人性精神上的昇華和進化?是一個值得深究的問題。不好籠統地談論關懷。

韓少功:這一點問得好,很少有人這樣問過。人總是受制於人的基本條件。比如說,在糧食有限的情況下,我吃飽你就吃不飽,你受益我就不受益,因此人都有利己的本能。但人還有惻隱,有同情,有感同身受,看見別人受苦自己也不舒服,這是因為人還有意識和情感等精神世界的活動,成為群體聯結的紐帶。就物質利益而言,人都是個體的;就精神利益而言,人又都是群體的。這就是人的雙重基本條件。沒有人敢說他沒有自利的本能,也沒有人敢說他從無惻隱和同情的心頭一顫——即利他的本能。人的自我衝突,或者說半魔與半佛的糾纏,就是這樣產生的。

我們看到街面上一些可憐人,但不能停下來一律給以幫助。看到一條流浪狗恓恓惶惶飢寒交迫,也沒法把它帶回家收留。我們會有一種罪感。在另一方面,在複雜的因果網路裡,惡因可能促成善果,善因可能結下惡果。比如,我們幫助一個人,給他一千塊錢,但也可能使他變得懶惰,學會了坐享其成。那麼這一千塊錢是幫他還是害他?總之,一是我們能夠做的很少很少;二是我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因此我們會有很多視而不見,會有很多遺憾和欠賬,如果說“原罪”,這就是原罪。

但我們也不能滑向虛無主義,不能說佛家“無善無惡”就是縱惡。康德說,道德是“自我立法”,並無什麼客觀標準。所以關鍵是你心中要明白:你是不是動了心?你是動了什麼心去做這件事?我們對自己大概只能管住這一條。至於社會,從來都不是完美的,也不是完全糟糕的,情況總在歷史的上限和下限之間波動,在人性總體合力的上限和下限之間波動。三千多年了,基本上沒有出現過理想社會,只是不完美社會的不同變體。這不是什麼悲觀,是一種現實態度。我們的積極能動性表現在:當社會狀況比較壞的時候讓它不那麼壞而已。我們不能實現天國,但我們能夠減災和止損。這當然只是侷限在物質利益分配方面的關切。至於在精神上提升他人,比如實現“六億人民盡舜堯”,我覺得是一種美好的奢望。書包 網 87book。com 想看書來

附 錄(2)

孔見:我不能完全同意你的觀點。有些人之所以做一些不利於人,其實也不利於己的事情,可能是因為迷惘和困惑,不知道什麼是好的和對的。也就是說是認識出了問題,並非品性的邪惡。因此,需要一種啟蒙和警醒,一種“以心傳心”。

韓少功:我們也許可以讓他的行為符合某種規範,讓他逐利時不那麼狹隘和短視,但要讓他生出佛心和聖心,那是另一回事。外因總是很有限的。《禮記》裡說:“有來學無往教。”他自己如果沒有道德要求,你的主動教育可能一廂情願。即使有短期效果和表面效果,也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前不久我到峨眉山,看到燒香拜佛的信徒很多。我發現有兩種人佔有很大比例,一種是窮人,生活絕望沒有著落的;一種是壞人,腦滿腸肥但緊張惶恐不安的,需要心理平衡和補償。前一種人是求利益,後一種人是找心安,離真正的菩薩境界都還太遠。我不會歧視他們,但也不會那麼書生氣,以為他們跪跪拜拜就有了可靠的道德。寺廟對於他們來說,只是內心的應急處理,管不了長遠。

在我看來,逐利的理性化還是逐利,比胡作非為好一點,或者說好很多,但不能代替康德說的精神“崇高”。一個人的道德要經過千錘百煉,是用委屈、失望、痛心、麻煩等磨出來的。把自己鎖進一個孤寂廟宇並不是捷徑。殿堂其實就在世俗生活中。心裡真有了一個殿堂,才扛得起千災萬難。

孔見:以前的作家,包括現在國外的作家,通常能夠公然地討論自己的理想關懷,這體現一種精神上的坦率。但在今天的中國,這變成了一個最私密的事情,你現在也是避免一種直接的表達。這是為什麼呢?

韓少功:我也贊成談談理想,但理想不是一種理論,一種觀念,而是一種活生生的生活狀態和實踐過程,很難簡化成幾堂課或幾次討論。從低標準來說,理想是可以談的。從最高標準來講,理想又是不可以談的。理想通常是個人事務,談出來就可能強加於人,做起來就可能對異己形成壓迫,這就是歷史上理想總是傳薪不熄,但理想主義的全###動又很容易成為宗教狂熱的原因。上帝的事交給上帝,愷撒的事交給愷撒。愷撒要當兼職上帝,總是失敗和可怕的,甚至難免血腥暴力。這樣,我以為,理想教育功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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