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綿翼撥開荊釵的一端,裡面赫然有著許多針。她揀了揀,挑了根十分細長的針,再度傾過身去。許樂湛只覺胸口滑滑的一下,她的整個手掌平貼在胸前,讓他一顫,心跳有些急促起來。
“別動,千萬別動啊!”蘇綿翼叮囑著,將細針對著那赤斑以左的步廊穴施以沿皮刺,針下不見血;復又對石關穴施以毛刺,針下未見血;最後她猶豫了下,對著赤斑中心,予以深刺,“疼麼?”
許樂湛只覺胸臆間一涼,搖了搖頭。
蘇綿翼又加了點深度,但終究怕傷及他,收針而止,針下猶未見血。她收起針,替他將衣衫整好,仍把荊釵往頭上一簪。
“怎麼樣?”許樂湛見她不語,不由問道。
她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什麼,只是探探這毒的底。”
許樂湛敏銳地感覺到她的話未說完,“底很深?”
蘇綿翼看向許樂湛,很仔細地打量他蒼白又俊美的面容,這樣一個嬌貴的富家公子,又是這般文弱,到底能不能抵住這痛苦呢?他會吃很多苦的。不知不覺,蘇綿翼竟擔心起他所須承擔的病痛……這讓她有些猶豫起來,對於病人方面第一次地猶豫起來。
許樂湛也瞧著她不語,她在猶豫了,是不是他的這個毒真的太深了?他淡下了眉眼,心中是有失望的,但卻也並不去深想,如果自己不治,那的確是要考慮好她的出路了。今日娘把她招去是什麼意思他當然明白,只怕待簡章回來,這種事兒只多不少,到時自己又該怎樣去維護她呢?
第七章
“青筆,你多嘴了。”入夜後的俯園是寂靜又熱鬧的,遠遠近近地傳來幾陣夏蟲鳴吟,以及府外田畈裡的蛙聲片片。這個夏日快過去了,但依然熱得人不太容易安得了睡。
“是,青筆知錯了。”青筆在床榻前跪下。
許樂湛抬臉看向窗外,沉默了會,“許作嚴近來有什麼動向?”
“回大少爺的話,大總管最近似乎與帳房的戚先生走得挺近,前兒好像還去匯風樓喝酒,末了又去了‘滿庭芳’。”
“你讓婁凡將帳務管起來,別再這麼沒精沒神的。”這個戚萬全既然可以被許作嚴這種人套上近乎去了‘滿庭芳’這種花樓,又不似逢場作戲,可見其人品不甚可靠。
“是。大少爺。”
許樂湛回頭,瞧見青筆居然還跪著,忙伸手一扶,“怎麼還跪著?”
“青筆待大少爺處罰。”青筆側身避開許樂湛的一託,怕他著力。
許樂湛索性搭上他的肩,“說什麼傻話!起來!”
青筆見避不過,只得起身。
“來,坐這兒。我有話要和你說。”許樂湛指指榻邊的一張小凳,見他依言坐下,才緩緩開口,“青筆,你我也算是打小一起長大的了。”
青筆有些動容,“那是大少爺不嫌棄咱。”自六歲起,他便由著大少爺下令,作了他的陪讀,能識字,知道理,徹底改了他的出身。要不,按他的家世,能在許家謀個餵豬的已是大福。
許樂湛輕笑,眼神卻是冷靜下來,“所以,這個事兒也只有託付給你。”
“大少爺請吩咐。”
“青筆,你也知道,我這身子不是病,是毒,而且毒性極深。”許樂湛話說得極平靜,一揚手止住青筆欲開口的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自個兒的身體自個兒清楚。我是想說,如果這一次蘇姑娘治不了我的毒,或者毒性突發,有了什麼變故,我想請你帶她離開,安全地離開。”
“大少爺!您不會有事的!不會的,決不會的!”青筆聽得大驚,立時跪在榻前,緊緊地看著他。
許樂湛搖搖手,“青筆,你還讓不讓我把話說完!”他作勢一怒。
“大少爺……”青筆抹了抹臉,忍聲站了起來。
“你把那邊的匣子開啟,裡邊有一百兩黃金的銀票,夠你二人過上個三輩子了。”
“大少爺……”青筆忍不住了眼淚,兩行刷地就掛在臉頰上。
“哭什麼!我是說萬一,萬一有變故,你可得托起重任哪!”許樂湛拉了他復又坐下。“你也瞧見了,她不過是個小姑娘,憑著一份醫術仁心,她沒有錯。可是這府裡的,你也心底明白,多少人喜見得我好起來?他們會想以她來立個規矩的!孃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多會兒簡章回來也不會瞧她順眼。如果再添上……他們可是全報復在她身上了,我怕奶奶到時也難開口。正理上不行,我就只有託你行個歪理了。”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