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視線之內。我還見過附近老鄉用的一種藤條水桶,是用山裡的藤條一圈一圈編成的,藤條在水裡泡得發脹,把縫隙都脹滿了,又輕又結實,滴水不漏,固定在轆轤把上,專門用來從井裡提水,水桶就不會掉到井裡去了。我對於這種藤條水桶,是沒有什麼好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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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涸(3)
再再後來我明白了,我們這樣的知青農場,關於井的麻煩是很多的:那些從哈爾濱來的知青,沒有幾個人懂得水井的奧妙,而浙江上海知青對於擺弄北方的水桶,更是笨拙無知。反正水桶都是公家的,多一隻少一隻沒人在乎。因而,無論冬夏,水桶總是三天兩頭爭先恐後地往井裡跳,水桶永遠是不夠用的。經過反覆偵查,我發現,除了連隊宿舍的那一小塊高地,周圍大多數地號都是低窪地改造的農田,幾乎所有澆地用的土水井,水位都相對偏高。這就意味著,總有一天會有人想起來那些不算深的井裡窩藏的水桶,並企圖把它們打撈上來。這對於我來說是危險的誘惑。因此,我自從到達這塊遼闊的黑土地,對於自己撈桶的一手絕活,始終小心翼翼地深藏不露。
然而我還是這麼快就被“暴露”了。我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緊張還是興奮。
祝排帶我走到菜地的盡頭。那一大片被匆匆開墾的窪地裡,種著一壟一壟的大蔥、一畦一畦的菠菜、一片一片的水蘿蔔,黃綠色的葉子發蔫,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在菜葉和黑色的土地中央,露出一個土洞,僅用磚頭草草地圍了一圈算作井沿,略略高出地面。井臺四邊放著幾塊墊腳用的草墊子,墊子是用高粱稈編的,一腳踩上去,咕咕地冒出些溼印子。我往土洞裡探頭看了一眼,四壁黑黢黢的,只在底部閃過一星半點的亮。
我暗暗鬆了口氣,說:這也叫個井麼?
祝排說:不是井是個啥?整個菜排的水桶,都在裡頭了。
我當然知道這是一口澆地用的水井——井壁用一層層秫秸圍起來,代替了磚頭或石頭,底大口小,打上來的水渾濁可疑。在我看來,根本不能算作一口真正的井。
此刻我儘管對面前這口土井充滿了不屑,我的眼睛卻已經像兩隻空空的水桶,急慌慌往井裡紮下去。我粗粗估算了井的深度,從地面到井底,至少應該在5…6米以上。
我說:拿什麼撈哇?你想讓我跳井呀?
身後無人應答,回頭看,只見一道長長的黑影,在陽光下如一把長劍朝我劈來。祝排氣喘吁吁地託著一根雪白細長的木杆跑來,像撐竿運動員一般劃破藍天,落在我腳下。那當然不是竹竿,而是一根異常直挺、修長的白樺樹杆子,它僅有鋤頭把粗細、長度卻至少有5米以上,握在手裡恰到好處。我沒有想到,在北大荒原來是可以用樺木杆子來代替竹竿的。看來祝排真是費了不少力氣,才能從十幾裡地外水庫邊的樹林裡,找到如此細長筆直的樺木杆。那根樺木杆上的小枝椏都已被砍磨掉了,杆子一頭粗一頭細,茬口露出嶄新而潮溼的碎木;木杆的細頭,拴著一隻打磨得十分精巧的鐵鉤,並用鐵絲綁得嚴絲合縫,無比結實。
一切準備工作都無可挑剔。我別無退路。面對如此精心準備的打撈工具,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綁架、或是把武器硬塞到你懷裡、被迫上戰場的人。那個瞬間我腦子裡跳過一個問號,我不知道這個祝排長對撈桶這個事,為何如此上心?
在一個涼風習習的上午,我就這樣重操舊業,在一口土井邊開始撈桶了。
細長的木杆被高高舉起,然後笨重地一點點地朝井下探去。以前握慣了輕滑的竹竿,便覺得這木杆有些發沉,不那麼順手。漸漸地,似有水氣從溫暖的木杆上傳導過來,我僅僅憑著手指上的感覺,就知道鉤子是否已經接觸到了水面,然後沒入水下,探到水底。我必須靈活地操縱木杆,讓它在我的手掌裡自由旋轉;稍頃,木杆明顯地觸到了井底的一個硬物,水中似乎傳來鐵器互相碰擊的細微聲響,我欣喜若狂——水底果然有桶,鉤子已經遇到了它的同類;我的腳跟離地、身子凌空,像一隻停在懸崖上的老鷹,飢餓地俯瞰著大地;鉤子在幽暗的井底觸尋水桶的鐵環,穩穩地鉤住它,再把鉤子移動到鐵環的中部,使它的力量能夠平衡;那個時刻就像鷹爪猛然捕獲了它的獵物,必須死死抓緊不放,然後換手,一把接一把地“搗騰”;水桶死沉,全靠胳膊上的力氣,才能將木杆一點點垂直地提升上來,就像一臺人力升降機。我憋住了呼吸,一口氣都不能換錯。木杆露出地面的部分越來越長,斜著搭靠在我的肩膀上。有一雙胖乎乎的手伸過來幫忙,他使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