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2 / 4)

一桶水都送回到井裡去了。這樣,小巷裡三天兩頭就有人趴在井臺上,用一根長竹竿,綁上一隻鐵鉤子,伸到井裡去,一圈一圈來來回回上上下下地攪動,就像掏糞工人一樣。假如有人來打水了,撈桶的人就歇一歇,打水的人埋怨著井水被攪渾了,只好拎著一桶渾水走,撈桶的人等打水的人走了,歇一歇再接著撈。只要有耐心,吊桶總是有撈起來的時候。桶撈上來了,撈桶的人就拎著一桶水回家了。好像一個西瓜,用繩套浸在井水裡冰了一冰,就要拿回家去了剖了吃,沒有什麼稀奇的。

乾涸(2)

只要遇上有人撈桶,每次我都會站在旁邊看。我覺得撈桶是一件讓人著迷的事情。尤其是吊桶出水的那一刻,很像數學方程式的解題答案,最終要有一個對錯。因為誰也不知道撈上來的桶,是不是剛才掉下去的那一隻。僅僅這樣的一個問題,井水就變得深不可測。再說,吊桶磕磕絆絆地從井壁上被拖上來,桶沿上多半掛著幾絲青苔,還有墜落在井底下多年的抹布繩頭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吊桶披頭散髮地出水,很像一個綠毛水怪,激起我的無限想象,這才是撈桶最吸引我的原因。

上了中學以後,我開始把童年觀看撈桶的豐富經驗,直接運用於實踐。我常常指揮大家從井裡打水,給校園後院的生物試驗田打水澆園、或是清洗教室地板。為此我還用班上賣廢品的錢,專門買了兩隻鐵皮吊桶。但是沒過三天,那些女生就把吊桶弄到井裡去了。其實這正是我期待發生的事情,這樣我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和機會,把吊桶從井裡準確無誤地撈上來。伴隨著女生們的尖叫和歡呼,一次次撈上來再掉下去,掉下去再撈上來;我甚至懷疑自己把吊桶撈上來的目的,好像就是為了讓她們再次把它沉到水裡去。初中三年,我都是班上的勞動委員,關於撈桶這個活計,我已經是個老把式了。我擅長撈桶的名聲遠播,常常有鄰班的同學及高年級的同學甚至老師,來求我幫他們撈桶。那三年中,我從不參加其它的體育活動,我的個頭矮小但胸肌強健,尤其是胳膊粗壯、臂力腕力過人,寫字的時候,稍一用力就會把作業簿的紙戳破。

畢業離校的那天我惆悵失落,我將從此告別校園的水井,告別我中學時代的玩具——那兩隻在井裡沉浮三年的鐵皮吊桶,早已千瘡百孔,一隻桶底如同漏斗一樣水流四射,另一隻生鏽的桶壁凹凸不平,像一個恐怖的鬼臉面具。那一天我親手將它們慢慢放入井中,繩子輕輕一甩,它們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張開大嘴一口把井水吸滿。我鬆開了手上的繩子,它們猶如兩個垂死的男女,在水面上盪出一圈漣漪,然後,一前一後迅速沉沒。

我毅然決定去一個沒有水井的地方,我知道自己若是選擇了江南農村,將繼續沉迷於水井和水桶,掙下的工分恐怕還不夠買水桶的。在我孤陋寡聞的想象中,冰天雪地的北大荒,冬季化冰融雪、煮飯洗衣,夏天開化的河水流過田野,定然是不需要水井的。

但是我錯了,19歲那年我竟然不知道世界上只要有人的地方,都會有井,甚至在沙漠裡還有地下坎兒井。我到達北大荒的時候正是夏季,從拖拉機上滿面塵土地跳下來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了一棵大柳樹,立在連隊宿舍區的中心位置,柳樹下有一口用磚頭圍砌的圓臺,高出地面一截。我倒抽一口涼氣,憑直覺就明白了:那是一口井。

果然有人站在井臺上,手裡吃力地搖著一個彎曲的鐵把。我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打水的人,我看見了那個把兒轉動起來的時候,一隻盛滿水的鐵皮水桶就升上來了,水桶高度齊膝,桶口有臉盆大小,與江南小吊桶一比,可謂碩大。那人把井水分別倒在旁邊空地上一隻只骯髒的臉盆裡,祝排就在這時候第一次出現,大聲招呼我們洗臉。

後來我知道了那叫轆轤把,繩子一圈一圈、吱吱呀呀地繞在一個木頭的轉軸上,搖上好一會兒,水桶才露頭。水桶的鐵環上繫著繩子,我很快學會了當地人叫做“豬蹄扣”的那種系法,能用別人無法企及的速度,飛快地把桶換上。其實,我心裡卻時常在暗中期待著某一隻幸運的水桶,在某人手裡突然溺水而亡。

再後來我還知道了更多關於井的事情:北大荒農場的連隊食堂,一般都會在廚房裡安裝壓水井,壓水井不畏嚴寒,可保證冬季的飲用水。這種所謂的井,只有一根粗鐵管通往幾十米深的地下,打水時用盡全身力氣,一下一下地按壓,水就一下一下地噴出來,把水桶放在地上接著就行了,水桶是絕對不會掉進井裡去的。也就是說,壓水井和水桶之間,並沒有任何吞沒與被吞沒的可能,只有施與和承受的關係,所以那種壓水井根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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