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2 / 4)

,用得著作為特別的願望提出來嗎?也許她是從某一本書中讀來的,我不得而知,但至少我的回答證明了我當時的境界之平庸。

還有一件事是我終身難忘的。有一回,我和姐姐都養金魚,每人兩條,各養在一隻小碗裡。不幾天,我的金魚都死了,再去買兩條,又都死了,而她的兩條始終活潑。強烈的嫉妒使我失去自制,幹下了可恥的勾當。趁沒有人時,我走近她的小碗,心臟砰砰亂跳,撈起那兩條魚,緊緊握在手心裡,估計它們死了,才放回碗中。沒想到它們翻了幾個筋斗,又遊了起來。一不做,二不休,我把它們放進開水,再放回碗中。姐姐當然做夢也不會想到事情的真相,她發現她的金魚也死了,只是嘆息了一聲,又出去玩了。現在她肯定早忘記小時候養金魚這回事了,但我永遠記得她的那兩條金魚,一條是紅的,一條是黑的。這件事使我領教了嫉妒的可怕力量,它甚至會驅使一個孩子做出瘋狂的事。

上小學時,我還偷過同學的東西,共有兩次。一個男生把一件玩具帶到教室裡,是一隻上了發條會跳的青蛙。看著他玩,我羨慕極了,我從來不曾有過這樣可愛的玩具。我想象如果我有這一隻青蛙,我該多麼幸福。這個想象使我激動萬分,終於在一天課後,我從那個男生的課桌裡偷走了這一隻青蛙。回家後,我只能藏著偷偷玩,不久就把它玩壞了。另一次是偷書。班上的同學把自己的圖書湊起來,放在一隻箱子裡,辦起了一個小小圖書館。我從中借了一本題為《鐵木的故事》的書,書中的主人公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男孩,諸如把蒼蠅包在包子裡給人吃之類。我一邊看,一邊笑個不停。我實在太想擁有這本有趣的書了,還掉後就又把它偷了出來。

現在我交代自己童年時的這些“罪行”,並不是要懺悔。我不認為這些“罪行”具有道德含義。我是在分析童年的我的內在狀態。作為一個內向的孩子,我的發展存在著各種不同的可能性。如果一個孩子足夠天真,他做壞事的心情是很單純的,興奮點無可救藥地聚焦在那件事上,心情當然緊張,但沒有罪惡感。我慶幸我的偶爾不軌未被發現,否則幾乎必然會遭到某種打擊和屈辱,給我的生長造成陰影。這就好像一個偶爾犯夢遊症的人,本來他的病完全可以自愈,可是如果叫醒他就會發生嚴重後果。

十、廣場一角的大院

許多年前,在上海人民廣場的西南角,有一個圍著黑色竹籬笆的大院,門牌號為黃陂北路184號。院子裡有幾棟二層小樓,解放前是賽馬場老闆的房產,而人民廣場這一帶原是賽馬場的地盤。解放後,這位瞿姓老闆的財產被剝奪,他一家人租居在其中一棟小樓的第二層,其餘房子分配給了別的住戶。除小樓外,院裡還蓋了許多簡易的茅草房,居住的人家都是上海人所說的江北佬,過去從江蘇北部逃荒到上海來的。搬離侯家路後,我家便住進了這個大院,並且成了瞿家的鄰居。

這些小樓都已陳舊,瞿家住的一棟算是其中最好的。底層有一個門廳,只通二樓,一樓的居民不從這裡出入。二樓有三間房,我家住靠外的那一間。這間房原來也是瞿家用的,大約因為總面積超標,被迫讓了出來。當時住房由公家分配,如果我家不住進來,也會住進別的人家。儘管如此,瞿太太仍不免心懷不滿。她沒有工作,兩家做飯都在走廊上,因而天天都會和我的母親見面,母親常為她的指桑罵槐感到傷心。然而,每年過年,她又必定會端一盤糕團送到我家,糕團上印著鮮豔的紅點,如同一種儀式。瞿先生在房產公司做事,見了我的父母只是點一點頭,從不說話。我能感覺到兩家之間的鴻溝,而使我的這個感覺格外鮮明的是他們的獨生子。他們的居室在頂頭那一扇門裡,我從未瞥見過門裡的情形,這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就深居在裡面苦讀。當時他剛從育才中學畢業,後來考上了清華大學。偶爾在走廊上遇見,他對我們看也不看一眼,好像我們根本不存在。我倒並不因此感到自卑,只是彷彿第一次看見了一種高貴青年的型別,這是一個與我無關的型別,所以我不會用它來衡量自己。那時候我做夢也沒想到,不久之後,我會進上海中學、北京大學這樣的名牌學校。

在這個家庭裡有一個奇怪的人物,我們叫他老公公。他大約六七十歲,滿臉皺紋,鬚髮花白,永遠弓著腰,不能直立,戴一頂破氈帽,穿一件髒兮兮的藍布短褂。據說他是瞿先生的父親,但他的地位實在連奴僕也不如。他是無權踏進瞿家的門檻的,屬於他的只有樓梯下一個黑暗的角落,那裡搭了一塊木板,鋪一床破爛的褥被,他就在那裡起居。他的親密同伴是一隻貓,總是蜷縮在他的床上。他專幹掃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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