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信並無抬頭,可那語氣,分明是寫給慕容泓的了。
慕容泓從水中撈起絹來,手上略顫,水珠滴滴嗒嗒的,順著胳膊流了下來。他嘴唇蠕動,似乎是在反覆的念著這幾句話。那字跡離水便淡,不多時便已無蹤。慕容泓再浸入水中,可等了許久,依舊一張素絹,空洞無神的對著他。他將薄絹收在懷裡,重重的抱頭坐下去。隨著他的舉動,帳中的氣息愈來愈淡薄,恍然間如同漆黑夜裡的荒野。孤寂之感一陣一陣侵襲而來,刺得人心口生痛。慕容衝靜默的立在一旁,有一陣子覺得慕容泓似乎要哭出來,慕容衝有些手足無措,若慕容泓真哭他不知該怎麼辦。可慕容泓倒底抬起頭來,面上蒙著如紙般薄的平靜,對他道:“你出去吧!”慕容衝心中驟然輕鬆,可又不能免了一絲空落落的悵意,略躬身答了句:“是!”便走了出去。
次日慕容泓集眾將,自稱大將軍,改元燕興,揮師東進。
可是這日他方才進了十數里,就命紮營。再次日,又道潼關有備,糧秣不濟,命宿營一日。再次日,與秦軍略作接觸,竟命退還華陰。這麼行行復行行,將近一月,居然才走了不到百里。而已經入夏,關中乾旱異常,秦嶺崇山之中,本是飛瀑流泉原隰相間的,卻因接連月餘的晴熱而難覓水跡。此時,符堅正率竇衝等將去討姚萇,長安空虛,慕容泓一再躊躇,眼見要坐失良機,下面將兵,都頗有怨言。慕容泓脾氣卻又見暴躁,手下略有違逆,動輒責打,整個燕軍營中,都是愁雲慘霧。
這日紮營之時,高蓋與韓延相對苦笑,高蓋道:“今日又只走了五里不到,象這樣子走下去,只怕不到長安,我們全都要曬成肉乾了。”他指著韓延的的臉道:“你的眉毛要是再白一點,倒可以看得出來了。”韓延哂笑道:“你自已還不是一樣!”行軍之中本是要穿盔甲的,可數日下來,就是連慕容泓自已也熬不住。因此人人都只著戰袍,去了甲冑。日雖偏西,可隔著萬丈紅塵,依然有橙輝似火,一團團燒到他們身上。空山寂寂,草木萎蔫,人固然是有氣無力,就連鳥雀,也不置一聲。
“唉,不知道大將軍在想些什麼,正是打下長安的良機。聽說符堅將姚萇圍在安公山,只怕姚萇撐不了多久,等符堅緩過手來,不知道要難上多少倍。”高蓋跟慕容泓有時,雖說慕容泓性子暴躁,可見事明白,從沒有如這些日子般舉止失常。韓延道:“我也不猜不透他這是怎麼了。只不過若是照他這樣下去,我們怕是要死無全屍。”他的話說得很慢,裡面有些別樣的意味,高蓋卻沒有接過話頭,反而轉過身去,訝然道:“出什麼事了?”
只見那邊一群兵士,歡呼雀躍,都朝一道山溝裡擁去。高蓋身邊的親兵跑去問過,也是一臉喜色的回來,稟道:“中山王在那邊山裡找到了一處好大的湖泊,眼下召大夥去泡一泡,消消暑。”
高蓋聽了精神一振,道:“我們也去!”說著拉韓延就走,那隻不沒到山溝,就讓人群給擠了回來。只見一名小校執著鞭子在前面趕人,大聲叫道:“奉大將軍令,先將各軍裡的水囊滿上,不可弄汙了。”眾兵大為失望,抱怨聲響成一片。突然聽得有人罵得格外響亮,一看原來段隨也在人堆裡。他上身裸赤,汗滴如雨。
韓延喚了他來,他更是罵老天罵土地,罵雷公罵雨師,一肚子汙言穢語都跑了出來。高蓋突然道:“我們不如去進言,從此後夜裡行軍,白日休息好了。大家都可不必如此辛苦,也好隱蔽行蹤。”韓段兩人都叫妙,於是一起往慕容泓帳裡來。段隨急不可待的獻上此議,頗有些得意洋洋,覺得能受嘉許。那知兜頭就是一杯酒潑了來。
“給我出去!”慕容泓滿臉醉意,吐出幾個字來。
“四哥!”慕容衝恰恰闖了起來,他身後跟著慕容恆。見了這情形,趕緊住了嘴。慕容泓不悅道:“誰讓你自作主張讓兵丁們洗澡的?好些日沒尋到這麼大的水源了,怎能這樣糟塌?”“慕容恆上前道:”讓兄弟們去洗澡的事,是未將與中王山一道商議的。近日將士們都辛苦的很了。我們還覺得晝歇夜宿為好,請大將軍定奪。“
聽到他們也是如此想法,段隨越發覺得自已方才有理,十分不服,加一句:“這樣還能走得快些!”
“這麼快乾嘛?趕著投胎去麼?”慕容泓突然發怒。韓延與高蓋也忍不住道:“大將軍,按眼下的走法,士卒都無所適從,您要有個主意才是!”
“我有什麼主意,犯得著和你們說麼?”慕容泓一把攥起身邊的槍吼道:“你們是不是要造反!”
見兩人尷尬,慕容衝忙道:“四哥擔憂皇上的安危,不得不小心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