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荒僻邊陲的小縣城客棧裡,有一種話題既然開了頭,岑遲也沒再刻意藏掖。
方無是修道中人,對皇權也沒什麼深植入骨的敬畏。即便此事岑遲把皇帝家的秘辛扯出來,他也只當是在聽一個故事罷了。
不過,在聽完岑遲的這一番分析之後。他還是禁不住因人性之複雜而感慨了一句:“看來太聰明也不全是好事。”
“身在宦海,還是聰明些好。否則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拖累了一大家子人。”岑遲淡淡笑了笑,“如果史靖不走那最後一步,皇帝也不是不肯放過他,畢竟史靖平時的政績還是做得很工整的,若非他行差踏錯,皇帝也不好隨便捏個藉口殺老臣,這有損自己在群臣面前的聲望,可是不划算的。”
方無干笑兩聲,斟酌片刻後說道:“但看樣子史靖賊心未死啊。”
岑遲聞言,眼中流露出新奇神色,心知他終於明白自己冒死也要殺高潛的苦衷了。但表面上,他卻故弄玄虛地問了一句:“老道,你何出此言吶?”
“你這是明知故問。”方無果然是明白過來了,瞪了岑遲一眼,接著又感慨說道:“我彷彿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殺高潛了。我們此次出行,表面上的藉口是找廖世求藥,實際上史靖把十家將中最強的高潛派來跟著,算是一把雙刃劍。
倘若事情擱在以往,史靖找到廖世八成是捉回去給他兒子治病,但現在……這兩人一旦碰上,廖世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二皇子身體孱弱的事情,對宮外平民而言都不是秘密,廖世的名聲是臭了點,但在深知其根底的人心裡,卻仍是醫技精妙之人,史靖揹著皇帝找廖世的事情若是傳到宮裡去,不免引火燒身。不如先下手,斷了這條救路,用自己兒子的獲治機會換一個二皇子,還是值得的。”
話至末了,他長嘆道:“生在這樣的家世裡,不知是幸與不幸?”
岑遲想了想,說道:“無論是相府公子,還是皇子,外人都不能用尋常人的生活標準去衡量他們的行事準則。也許他們從一出生開始,就註定要去爭鬥,一如他們自出生開始就享有的富貴榮華。這世上就沒有徹頭徹尾只需享受成果的生活,只不過有些人的勞與得,表現出來是一種含蓄的形式。”
話說到這裡頓聲片刻,然後他接著又道:“如果史靖願意以愚忠的方式,剪去一些他的謀略之能,哪怕這麼裝一輩子,也許就能保全史家了。像他這樣的前朝遺臣,將事情思索得越精細,旁人未免多一些防備。謀多必失,跟言多必失有事看起來差不多。”…
方無眼色微動,心裡忽然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忍不住道:“那你可曾想過,也許你已經被北籬學派除名了,你這麼折騰來去,是為了什麼?”
“我在這世上沒什麼親人朋友了,如果再丟掉師門這點聯絡,我真怕自己會變成行屍走肉。試想一個沒有過去的人,軀殼裡支撐的精神一片空白,是多麼可怕。”岑遲眼底浮現一絲嘲諷,嘲得是自己,“老道,我是不是很幼稚啊,我指的是對事情的態度。”
方無先是一愣,他沒有料到岑遲會用“幼稚”這個詞來形容自己。
一直以來,岑遲給人的感覺,都是那種能把事情提前準備得很周密的人,這也是北籬學派主系弟子應有的能力。
——儘管岑遲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只在大荒山師從北籬頗為短暫的時間,就被驅逐了。
不過,訝異心緒只在心中停滯了片刻,方無很快就回過神來。捉摸到岑遲話意所指,他又微微一笑,以一種不似安慰、但也並不如何認真的語調慢慢說道:“雖然我想不到你今後還會做出些什麼事來,但我尊重你的選擇。
譬如今天的事。雖然數度超出我的預想。但這也不能說成你的思想就是幼稚的。”
“不,”岑遲嘴角的嘲諷笑意又浮了上來,“我做過許多如今在我自己看來都覺得幼稚可笑的事情。我……在離開師門後的那幾年時間裡。我竟將被逐的怨恨扔到師哥頭上。所以我躲著他,但又每時每刻想著,以另一種方式在師門考核上勝過他,後來我投了相府……”
“這……”如果冷汗可以隱形的話。此時方無的額角一定已經有大滴的冷汗跌落,他也是直到現在。才得知岑遲投奔相府的原因。沉默片刻後調整好心緒,方無才平靜開口說道:“你那時是少年心性,精神上又遭逢了那麼大的刺激,會做超出常理的事情。也不足為奇。不過……史家知道你是北籬的人麼?”
岑遲蒼白的臉龐上神色數變,然後緩緩開口道:“我投了相府的最初那幾年,對身世根底做了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