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察覺到莫葉眼中的那絲疑惑,也是此時她的興趣所指,厲蓋開口只道:“你想不想知道?要知悉這些,可能需要你面對一些你不想回到過去思考的問題。”
莫葉隱隱意識到他的話意所指,心緒彷彿被某種尖銳物刺了一下,她微微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後啟唇低聲道:“如果能找到解決辦法,我也不想一生都受剛才那種突發情緒所困擾。”
“在我年輕時,有一段較長的時日,每天都會帶著眾數兵士,赴戰場殺敵。如果不論兩軍對壘時各自所持的精神信仰,只論戰場中的歷程,那便與屠戮無疑。”厲蓋緩緩開口,但說話的內容,彷彿與他剛才對莫葉提的那個問題無關,“兵士也只有一副肉軀,吃五穀延命的人,常年經歷征戰,在那種環境下,也會出現精神崩潰的事情。”
“在太平時期,即便是一線在編的兵士,日常工作也都是進行一些體能和作戰規則的操練,二線屯田兵多數時候只是在耕種,生活跟普通人基本無異,但作戰部隊的兵士則截然不同,即便第一次衝鋒能從前線活著回來,心裡壓力仍是很大,不知道下一次去了,還能不能回來。”
“除此之外。在作戰的過程裡,常見那些殘肢濺血、馬踏車碾的場景,這對一個人的精神造成的刺激,不可謂不小。剛才我便說過。兵士說到底也只是普通人。因而在數年連續征戰的過程裡,有的兵士承受不住這種精神壓力,或者自戕,或者瘋狂。”
“後來戰事完全結束以後,殘兵當中也出現過許多這種情況。因為戰事緩和,才有時間讓軍醫著重就此事進行研究治療。在總結了大量出現這種精神病症的兵士的心理情況後,軍醫得出一種結論,這類在戰鬥結束後過了許久才從人體爆發出來的心理病症,其實原因還是來自外傷刺激。”
厲蓋緩緩將話說到這裡,就在莫葉漸漸將意識投到戰後殘兵身上時,她忽然聽他話鋒一改:“例如伍,他的臉受過重創,當與他對視的人專注於他的那半邊殘臉時,即便目光是沒有觸感的。他心裡還是會起情緒。自然更別提旁人的觸控,即可使他近乎像你剛才那樣瘋狂。
莫葉微微愣神,下意識要回頭去看。
——剛才她被人拎起時,視線轉向,得以看見剛剛邁步出屋的伍書。隨後伍書被呵斥回去,但他並未退到書房內,而是雙腳剛剛踩到門框就止住腳步。
他還在往這邊看。
然而莫葉忍了忍,終是忍住了這個念頭,並沉下心緒,準備繼續聽厲蓋的講解。
她因此無法看見。在她身後不遠處,伍書的確還站在門框口。
書房的門雖然開著,但在那方寸間似乎已架起一道無形的牆。他嚴守上司的命令,沒有再行出書房半步。但他又有些不放心書房外剛才不知為何打起來的兩人,所以一直在聆聽屋外的動靜。
莫葉直白無隙地表露心跡,連那絲只是曾經掠過她心間,根本可以不提的怨氣,也沒漏掉的說了出來,這著實讓厲蓋也心生一抹訝然。
也許是平時常常響徹耳畔的奉迎聲。響了大幾年,終於還是對他的聽聞慣性造成些許影響,厲蓋初時只以為,在他剛才輕聲詢出那番話之後,莫葉大致是會全揀悅耳的話來說吧?
但他是軍人出身,務實心態從未改變,對於悅耳的聲音,本來一直就是抱著有則聽、沒有也無所謂的態度,所以眼下莫葉即便真要指責記恨他什麼,他也是不會在意的。
倒是莫葉遵循本心地表露出來她的真誠,讓厲蓋也拉開了心裡一個專門為她封藏的匣子,抖落出其中的幾個問題。
他默然片刻,將那匣子裡他存放許久,一直想得到解答的幾個疑惑排了一下順序,然後才開口說道:“你有這種想法,其實不太符合一個女孩子的心境,但你是我三弟親手帶起來的孩子,對於你成長起來的這種心境,我可以理解。只是現在我想問你,讓你想要變強的原因,或者說目的,是什麼?”
“保護自己,保護我的朋友……”莫葉忽然頓聲遲疑起來,過了片刻才咬牙接著道:“如果讓我碰到機會,我一定還要為師父報仇,只祈望機會到來時,我已蓄積足夠的實力。”
“報仇的實力,你心裡到底深刻想過沒有?”厲蓋微微搖頭,有些絕然地推翻了莫葉後面話裡提的那個想法,“即便是我出手,憑我一個人的實力,也殺不光我所有的仇敵。”
莫葉聞言心中一沉。
這不止是因為厲蓋的話對她打擊太直接,還因為她心裡忽然也有些認同他的話,這便有如自己推翻了自己的一個認定了許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