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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的三年裡,很多時候,莫葉都是用“習武報仇”這個有些極端的想法,支撐著她將刻苦持續下去,忽然之間自己將這個維繫了三年的想法推翻,此時的她只覺得很難受。
但她心裡同時又有一個聲音在點頭。
厲蓋的話可謂絲毫沒錯。
只說謀害師父的最大嫌兇、吏部尚書萬德福雖然已經死了,但死的只是他一個,他的親系門生攏總起來千百人,如果萬德福是主謀,那麼他的幫兇數量不可謂不龐大。
就算自己只是面對這一張名單,提劍直接衝進去,也未必能殺得乾淨。而即便是瘋狂地想象一下,自己能借用厲蓋的力量,啟用守備軍武力,將這一群人全部剷除。那這一條關係藤蔓上繫著的各部人士摳抓的國朝土壤,也得在國朝日常運轉的支援體上揭掉一層皮。
這不是單靠自己一個人去殺人復仇,就可以擺平的事。
而且別人只會等著自己去殺麼?一定也會逆向來找她復仇的吧?這仇恨,如果只用刀子去進行切割式解決。恐怕牽連起來的影響,無論好壞,都會像滾雪球一樣越纏越大,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承受得來?
最後怕是隻能覆身於其中,連自己想跟他們同歸於盡都不夠分量。
但師父被殺的事。就這麼被擱置了麼?
即便真是如此,朝廷也甘願縱容那一群人麼?
我不甘心!
師父他也一定不甘心吧?
他隱居在小山村多年,時隔多年才回朝,一定是準備了什麼事要做……對,那張他構思多年的作戰圖,他即將持之付於行動,卻在這計劃將要展開時,遭陰人暗算……他一定也是不甘心的!
……
莫葉漸漸陷入自己的思緒迷沼中,腦海裡各種頭緒纏作一團。當她想尋路離開,卻發現在她要邁步時。背後就會生出一股力道扯緊她;而當她想要後退時,卻又發現背後哪裡有人,只有一個漆黑大洞,欲將她的rou身魂體吞噬得一絲不剩。
她明明理解那些大道理,但她同時又不願放棄自己堅持了三年的復仇決定。彷彿她如果真將此事放下,她會失去生活的意義,將靈魂自我解體。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一個聲音闖入她的腦海,語調緩和而吐字異常清晰:
“復仇不一定要對方的rou體死亡,聽說過‘活屠’麼?也叫‘誅心’。”
看出了莫葉眼中迷茫沉鬱情緒漸重。雙瞳近乎失去了凝聚力,這便是心魔初生的現狀。在莫葉這個處於性格裂變期的年齡,很容易受此極端而頑固的思想所困擾,將人格切割出缺口。所以厲蓋及時出聲。在聲音裡蘊含他博大沉厚的內勁,震開了莫葉腦海裡密佈糾纏的陰霾。
莫葉長出了一口氣,剛剛回過神來時,她才感覺到胸腔已堵上一股滯氣,如果不是厲蓋的聲音來得及時,她恐怕難逃心血逆衝之劫。輕則嘔血,重則昏迷。
而她此時即便已逃過此劫,心頭仍禁不住感到一陣窒息。
隨後,她就聽厲蓋接著說道:“我三弟的事,只說我的心意,即是絕不會擱置的。對於此事,你的意念不可侷限於此。你需要放開思路,這不是勸你寬心忘事,而是要你展開構劃。”
莫葉點了點頭。
剛才厲蓋衝破她思緒迷沼的那句話,對她的精神衝擊很大,待她收穩心神,一時也沒有忘記那句話,並很快燃起較高興趣,隨即問道:“厲伯父,你剛才說的‘活屠’是什麼意思?”
剛才厲蓋略為心急於肅清莫葉混亂的神智,說話時擇了重言,所以此時莫葉想讓他解釋那兩個字,他反倒不太想細說了。
但他思考了片刻,還是決定了,就這兩個字的意義,略帶向莫葉提幾句。
稍許斟酌後,厲蓋指間一鬆,任那片柳葉滑落,然後揚手一指後庭裡離他們所站位置不遠的一棵柳樹,平靜說道:“讓那棵柳樹自己枯萎、朽倒,直至爛得一點痕跡不留,就是‘活屠’。”
莫葉凝了凝目光,看向那棵柳樹,似乎是在尋找它身上有沒有什麼隱藏的蟲洞。
厲蓋隨後又道:“手裡沒有斧頭,只是用你的指甲,也可讓一棵參天大樹枯死,只要你有足夠耐心,慢慢扒掉一圈足夠寬的樹皮,或者在樹根下成功埋種一窩白蟻。”
莫葉聞言,眼中一亮,但很快又沉暗下去。厲蓋所說,看似一點通透,但若仔細分析,他全然只是在對一棵樹解釋。屠樹之法,尋常樵夫都懂,屠人之活屠法,卻似與他此時說的這道理絲毫打通不了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