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偏廳裡已經鋪上了一層地毯,其實無坐墊也可,只是這麼做已經成了王府下人的習慣,畢竟就讓那樣一名美麗女子坐在地上,總是於心不忍的。
紅如貓兒一般乖順地伏在蘇天彧膝頭,眼底一如既往地波瀾不興。茶碗中,芽豎懸湯,徐徐浮沉,蘇天彧端起茶碗,慣例地先由紅嘗第一口。紅湊在茶碗上淺淺呷了一口茶,又伏回蘇天彧膝頭,蘇天彧垂著眼喝茶,唇邊三分笑意即便是周遭無人也不曾消退。
客廳裡,定遠將軍面對較之以往沉穩了許多的宣王百里明月,已然無言。
這些曾經的孩子們都已經長大了,而他,也已兩鬢斑白,垂垂老矣,再無法一眼看透這輩人的想法了。如今宣王政績出色,定遠將軍在感到欣慰的同時,也甚是愧疚。畢竟杜若本是許給百里明月的。
可是如今,已經什麼都改變不了了。方才他提了一句“若兒這孩子也不知到底是存了什麼心思”,百里明月就說“聖上英明,雨露均霑,但待嵐貴妃卻是極好的”。
嵐貴妃,杜若的品階稱號。百里明月已經不再叫她杜若或是若兒了,這份生疏……也好。
短暫的沉默之後,又寒暄了幾句,老將軍看了看外面灰濛濛的天空,起身告辭。百里明月送他出門,直到中庭。
看著府中下人引著老將軍出門,百里明月垂下眼,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這時,有人過來通報,說蘇天彧已在偏廳等候有時。
從中庭折返,遠遠地看到廊上那抹清雋身影,百里明月的臉上立馬就有輕鬆的笑意洋溢了出來。
“蘇。”
百里明月對蘇天彧的稱呼很多,“天彧”、“蘇”、“蘇蘇”、“阿彧”,此刻他喚他“蘇”,便是心情已經好些了,比起歡天喜地地喚他“蘇蘇”或者平靜地稱他“天彧”要好得多。
蘇天彧有幾分欣然。他此行本就是來探望百里明月的,見他如此,也就放心了。
此時雨歇,蘇天彧站在廊前,就見百里明月邁著輕快地步子走過來。然而就在他將要走近的時候,卻是突然毫無預兆地撲倒在了地上。
動作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撲倒實在,可聞骨肉叩石之聲。
無論是蘇天彧還是跟在宣王身後的下人,一時間全都愣住了。眾人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令人尷尬的死寂就被清脆得意的少年笑聲給打破了。
一名少年從花叢後跳出來,笑得前仰後合。少年毫不顧忌地指著摔了一跤的宣王笑道:“真笨真笨!王叔你好歹學點武功,也不至於在這般平地上給絆倒。”
少年笑得很猖狂,蘇天彧卻一眼便看出他身上的衣服用料華貴,做工精細,腰間之玉亦為上上品。加上這不羈性格,眼前這少年……毫無疑問,就是那儀王世子,百里微了。
儀王與當今皇上和宣王同輩,卻比他們都大上許多,這百里微,便是儀王世子。
儀王封地遠在澤邑,但這百里微卻偶爾會來皇都玩上一段時間。蘇天彧雖不曾與這世子正面接觸過,卻對其聲名早有耳聞,實在是百里明月被折騰得太厲害才忍不住像好友大倒苦水。至於百里明月對蘇天彧所言所述,簡而言之——這世子,乃混世魔王是也。
蘇天彧於心中暗自哀悼了一下好友。
百里明月今兒穿了一身白衣,這石板砌成的路上雖無泥,卻終究是腳踩的地兒,加上才被雨溼了,百里明月這一摔,一身白衣沾了汙水,好不狼狽。
蘇天彧為好友默哀的同時回頭看了身邊的紅一眼。紅負責照料蘇天彧的日常,自然包括他的安全,雖然生就一副嬌嬈模樣,但紅卻實實在在地是名高手,儀王世子那點小把戲,紅定然早就察覺到了,花叢後藏著的世子也毫無疑問早就被她發現了。
縱然如是,她卻還是由著百里明月摔了這一跤。
被蘇天彧這麼一看,紅微微後退了半步,低下頭,表示任憑處置。
蘇天彧不以為意,說:“應該的。”相比起百里明月,儀王世子才是絕對惹不起的人物,而且,反正這裡是宣王府,並無外人,百里明月小小地丟一下人也沒關係,更何況……在百里微手上,他也沒少丟人,並不差這一回。
——只是,百里明月的貼身侍衛止戈居然不在。說起來,這一段時間以來,止戈似乎常常會不跟在百里明月身邊……
憤怒的百里明月抓起地上那條方才絆倒他的繩索洩憤般狠狠一扯,孰料,那邊一隻瓷花盆竟陡然自花臺上摔落,“啪”地一聲摔了個粉碎。盆裡幾株墨菊恰好被倒扣在底下,估計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