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足目前的一切。
我可以正式開始慶祝,因為我不必再看世上各種各樣人奇奇怪怪的臉色,我可以開始痛惜我自己悲慘的命運——淪落在一個男人的手中,做他的金屋裡的阿嬌。
只有不愁衣食的才有資格用時間來埋怨命運。
我把雙腿轉一個位置。
電話鈴響了。我拿起聽筒:“喂?”
那邊不響。我再“喂?”。不響。我冷笑一聲:“神秘電話嘛?”放下話筒。
電話鈴再響,我再拿起話筒,“喂,有話請說好不好?”
那邊輕輕的問:“是你?真是你?”
“誰?”我問。
“聰恕。”
他。他怎麼知道我在此地。如果他知道,那麼每個人都已經知道。訊息真快。
我應該如何應付?
聰恕低聲的說:“他們說你在這裡,我與聰慧都不相信。”
我維持緘默。
“為什麼?”聰恕問:“為什麼?”
我應該如何回答?因為我窮?還是因為我虛榮?還是兩者皆備?
我並不覺得羞愧,事無大小,若非當事人本身,永遠沒法子明瞭真相,聰恕無法瞭解到我的心情。多年來的貧乏——愛的貧乏,物質的貧乏,安全的貧乏,一切一切,積鬱到今天,忽然得到一個出口,我不可能顧忌到後果,我一定要做了再說。
“你是為他的錢,是不是?”聰恕問:“我也有錢,真的,我父親的錢便是我的錢,別擔心錢的問題。”
聰恕,你父親的錢怎麼等於是你的錢?我心中想問。
“我要見你,我現在就來。”他放下電話。
難怪勖存姿要把我調回劍橋,知子莫若父,他知道他兒子。聰恕傻氣得緊。我披上衣服便離開公寓,我不想見聰恕,這將會是多麼尷尬的事。
喜寶 二 喜寶 二(3)
我一個人踱在街上。女傭人問我上哪裡,我搖搖頭,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怎麼曉得,我只知道我一定要避開聰恕。司機就在門口,他拉開車門,我上車。
我說:“隨便兜兜風。”
他們說,坐勞斯萊斯,最忌自己開關車門。紅樓夢裡說的: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那麼終究有豬肉吃的時候不會出洋相。
坐在車子裡要端端正正,頭不要左右兩邊晃,要安定穩當,若無其事。
我現在就這麼坐著。車子緩緩駛向郊外的馬路,勖聰恕不會再見到我。
或者我會叫勖存姿買一輛跑車給我。像聰慧在開的小黑豹,抑或是別的牌子,我可以好好的想一想,他會答應的。假使我要月亮,他如果辦得到,他也會去摘下來——不是為愛我,而是因為他的虛榮心:勖存姿的女人什麼都有,勖存姿是個有本事的男人。
司機忽然開口:“姜小姐,少爺的車在後面追我們。”
“什麼?”
司機小心翼翼的說:“少爺的車子,你請往後看看。”
我轉過頭,勖聰恕開著一輛式樣古怪的跑車,緊緊貼在勞斯萊斯的後面。
我問:“他跟著我們有多久了?”我不是不慌張的。
“一出大路,姜小姐。”
“擺脫他,我們加速。”
“姜小姐,少爺這輛車比我們的快。”
好,沒法子。
“照常速,假裝沒看見他。”
“是。”
但是聰恕超車,當他的車子追過我們的時候,他減低速度,逼得司機停下車來。
“姜小姐——”司機轉頭。
“不關你事。”我說:“你開門讓我下車。”
車子停下來,聰恕敲著車窗。他並不憤怒,他的面孔很哀傷,我非常害怕看見這樣的表情,因此我別轉頭,下了車我往前走,他跟在我後面。兩部車子就停在路邊。
這種場面在國語片中見過良多。可惜如果是拍電影,我一定是個被逼賣身的苦命女子。在現實中,我是自願的劍橋大學生,現實裡發生的事往往比故事戲劇化得多。
我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這是我要問的問題。”聰恕說。
“為什麼跟住我?”我問。
“我先看見你,你是我的人。我已約好父親今夜與他講話,我們會有一個談判。”
“談什麼?”我瞠目問。
“你是我的。”聰恕固執的說。
我笑。“聰恕,不要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