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怎麼做?”我問。
“給他錢,你又不是給不起。”
“他再回來呢?”
“再給,又再回來,還是給。”他說。
“他永遠恬不知恥,我怎麼辦?”我絕望地問。
“給,給他,”勖存姿簡單的答:“你並不是要他良心發現,你只是要打發他,反正你付得起個價錢,何樂而不為?”
我沉默良久,燃一枝煙,緩緩的吸。
勖存姿問我:“你是什麼時候學會吸菸的?”
我問:“他老了很多嗎,”
“誰?”
“我‘父親’。”
“我不知道,我根本沒見過他,你得問家明,”勖存姿答:“看,你還是很關心他的。”
“據說他當年是個美男子。”我按熄了煙。
“令堂也是個美女。”
“兩個如此漂亮的人,如此傖俗,一點靈魂都沒有。”我忽然笑起來,直到眼淚淌滿一臉,接著我掩上臉。“什麼都沒留下,只留下我這個人,生命的浪費。”
“不,”勖存姿說:“你不是生命上的浪費,你活得很好。”
“是,一直活下去,簡直是可厭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我總還得把功課做完。”
“我會幫你。”勖存姿說。
“你收買,你殺人,你運用你的權勢——我永遠不會原諒你,”我喃喃的說:“唯一對付你的辦法是比你更冷血,我不能崩潰。”
“我明白。”他說:“我也並不希望你垮下來,我愛你。”
“勖先生,我深知你愛我,像你愛石濤的畫,愛年年賺錢的股票,愛——你一切的財產,我只是其中之一。”
他沉默一會兒。“我不懂得其他的愛。”
“你可以學!”
“我?勖存姿?”他仰面哈哈的笑起來,然後看著我說:“我勖存姿不需要再學。”
“好的。”我點點頭說:“你是勖存姿,你應該知道。”
沒多久之後,我那不爭氣的父親終於出現了。
喜寶 四 喜寶 四(9)
我在書房招呼他。
“請坐。”我說。我對他並沒有稱呼。
他點點頭,打量與估價著我的家愀——我的財產,女傭問他喝什麼,他說威士忌。
我把傭人叫回來,我說:“黑牌可以了。”
女傭看他一眼,遵命而去。
他似乎並不介意。
“你的母親去世了。”他開口第一句話。
“我知道。”我說著拉開抽屜,“你要多少?”
他裝模作樣地跳起來,“我是你的父親!你以為我是來討飯的?”
“要不要?”我冷冷抬起頭,“不要拉倒!”我合上抽屜,聲音弄得很大。
他坐下來。
“看!我的時間不是很多。”我說。
“我們是父女——”他的聲音低下去,連他自己都不置信起來,這麼虛弱的理由。
我打量著他,他老了。漂亮的男人跟漂亮的女人一樣,老起來更加不堪,油膩而過長的頭髮,過時的西裝,髒兮兮的領帶。
父親微弱地抗議道:“我飛了一萬哩路來看你——”
“所以別浪費時間,坐失良機,你到底要多少?”
他猶疑一會兒,伸出五隻手指。
“五百港元?”我嘲弄的問。
他又抗議,“我搭飛機來回都四千港元!”
“你到底要多少?”我拉開抽屜,拿出直版的廿鎊一整疊鈔票,在另一隻手中拍打著。“說呀!”
“五萬。”
“獅子大開口。”
“五萬是港幣。”
“來一次五萬,太化算了。”我搖搖頭。
“你手中抓著就有五萬。”他貪婪的說。
“我手中抓著的是我的錢。”
“我是你父親。”
“我還以為你是我債主呢,對不起,我今天才知道父親可以隨時登門向女兒索取現金,多謝指教,我今日才知道。”我微笑。
他的面色如霓虹燈一般的變幻著。我看看手中三四寸厚的鈔票。一揚手扔出去,撤得一書房都是,鈔票的溜溜在房中打轉,最後全都落到地板上。
他瞪著我。
“當我才十六歲的時候,我母親便教導我:‘女兒,如果有人用鈔票扔你,跪下來,一張張拾起,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