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搶收莊稼。我們的連長中彈倒在河裡,我把他背到對岸,發現他已經犧牲了。提起廣西剿匪,我差一點說出自己中彈負傷的事,話到嘴邊,忽然想起真他媽的愚蠢,如果老吳要來驗看(這很有可能,一個傷痕累累的英雄似乎更具魅力),我身上囫囫圇圇的,拿什麼給他看。於是我只是讓自己在十萬大山裡“捱了一槍托”,因為對方子彈打光了。
開始我語速很慢,每講幾句都要停頓一會兒,既照顧老吳記錄,也給自己留下足夠的編排時間。後來越說興致越高,以至於文思泉湧,老吳給弄得手忙腳亂。他間或看我一眼,重複說:“噢,廣西……你是說十萬大山嗎?……啊,山洞,就是說藏在山洞裡……”看情形,老吳只記下某些要點。一旦撕破臉皮,我發現撒謊簡直就像吐一口痰那樣便利。老吳得到一大堆材料,樂得什麼似的,一定要請我吃唐河菜館,我說這邊走不開,推辭了,又要看我的勳章,和他約定了第二天晚上去孫晉家。獎章有好幾塊,不怕他看,我哥把所有的榮譽記錄都給了我,只有傷疤還留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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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女生(1)
經過孫晉的“敲打”,楊作恆再沒有給我製造麻煩,協會的工作還算順利。其實也沒有多少工作可做,“友好”的另一方畢竟遠在數千裡之外,夠不著摸不著,只能透過圖片,讓會員們對北方那個陌生的地方有一個大致的瞭解,知道我們有一個偉大的鄰居,並且那邊也很在意“中國兄弟”。更多的還是做一些表面文章,每有船隊回來,我便要和嶽寶瑞一起前去頒發徽章(嶽寶瑞是分會組織委員,會員的發展工作由他具體負責)。那些船員們長期漂泊在海上,等船靠上碼頭,便心急火燎地要回家,早沒了多少耐性。我們也很知趣,每人發一份油印的“章程”,把徽章別到船員胸前,工作就算完成了。
就這點工作,如果沒有楊作恆配合,還不知會弄成什麼樣子。鐵殼船“大唐號”靠港的時候,我們曾遇到過麻煩。那艘船的二副看過“章程”,便順手把胸前的徽章扯下來,連同章程一起丟在甲板上。“不是說自願嗎!”二副朝河裡吐了一口濃痰,“大爺不願意伺候!”
在二副的鼓動下,又有幾個船員把徽章扔了。楊作恆揹著手站在左舷,這時候厲聲說:“許得勝你過來!”
二副正在絞盤後面放纜繩,像狗聽到了口令,分開喧鬧的人群走到楊作恆面前:“船長……”二副轉眼便像貓一樣乖順。
楊作恆也不說話,盯著二副看了一會兒。
“船長,我惹你老生氣了?”二副說,“你老是想扇我,我能看出來,你老可是有好多年沒扇我了。”
“我不扇你,”楊作恆把手抄進褲兜裡,“新社會了,你是‘工人階級’,怎麼還犯糊塗!”
二副梗著脖子:“我忘不了釜山外海那兩條船,十二條冤魂……”
“驢熊!這麼多年還沒長進!”楊作恆把手從褲兜裡拿出來,旋即又抄起來,“你給我記住,以後不許再提這件事!”楊作恆緩和了語氣,“明白人要學會審時度勢,現在什麼形勢,還說這種糊塗話,你當是在海上啊,由著性子胡唚,照這樣下去,不是等著挨耳根子嗎!”
“我聽你的,”二副說,“你老的意思……”
“又糊塗了,入不入會是個人自願,我不想給誰做主,去,把徽章撿起來。”楊作恆小聲跟我說:“許得勝是愣了點,可人還不錯,你看是不是讓他也當個小組長。”
“行,”我說,“就當小組長吧。”
“以後記著點,別毛毛愣愣的。”楊作恆拍拍許得勝肩膀,“你小子現在和我平級,咱們都是……小組長。”
我得承認,這樣的場面往往很尷尬,楊作恆不經意地便顯示出他的權威,而我算什麼,如果沒有嶽寶瑞介紹,會員們甚至不知道會長的名字。那些船員壓根兒就沒有什麼階級的概念,他們只相信權威,那種在風浪裡抱成團兒,能讓人得以活命的權威觀念簡直是浸入骨髓。我想我還沒法跟楊作恆比,楊作恆是主人,而我只是個過路者,蒙主人款待,幫忙做點事,僅此而已,只要楊作恆不給我找麻煩,就算萬幸了。
後來又有一件事,讓我進一步改變了看法,居然覺得那老傢伙挺親切的。有一回閒聊,嶽寶瑞說楊作恆的女兒楊舸認識我,我搜遍記憶,也想不起誰是楊舸。問嶽寶瑞,說是在崇正上學:“不會不認識吧?她說你有一些書在她手裡。”
“想起來了,”我說,“原來是她。”
再次見到楊女生是在青風岬燈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