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是六月底的一天,我正在燈塔下面的炮臺上做例行保養,嶽寶瑞在上面喊我,抬頭望去,沿石階走下來的正是楊女生。她依然揹著那個大帆布兜,玄色半袖衫,裙子似乎有點長,下臺階的時候她輕輕提著裙裾。這個動作有些滑稽,讓我聯想起了維多利亞時代的公爵夫人。等她走下臺階,我故作漫不經心地跟她打招呼。 。。
女生、女生(2)
“來看看你。”她大大方方地說,然後把背兜放在霧炮基座上,“聽羅蘇維說你還在唐河,早就想過來。”
“你看連個座位也沒有,只好讓你站著了。”我擦完炮塔,又拿圓頭墩布在炮膛裡蹭著。再次見面,照禮該說幾句感謝的話,為她在孤城驛的解囊相助,但我警告自己,這畢竟是楊作恆的女兒,我不能留下套近乎的嫌疑。
“看你挺忙活的,像個士兵。”她笑了笑,把手搭在炮塔上,“這傢伙能放多遠?”
“三百碼,高度是一百五,從這裡算起來,正好是燈塔的高度。”我說。
“也沒有多遠,要是真的炮彈,大概會炸到自己人。”
“再遠些就該把航道上的船炸沉了。”
“有那麼大威力?”
“如果是真炮彈的話。”
“為什麼炮筒上系一塊紅布?”
“我來的時候就有,大概是為了避一避晦氣。它炸死過人,還正經是件兇器。”
“我知道這件事。”她轉到炮塔另一面,俯下身來,順著炮塔的方向往前瞄著,“如果射程能夠得著的話,你的攻擊方向正好是海貓島。你去過海貓島嗎?”
“沒去過,”我說,“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是說知道方位和大致輪廓?”
“毫髮畢現。”
“你說島上都有什麼。”
“這麼說你去過了。”
“去過多次,就看你說不說真話了。”
“島的西北角有一個石頭砌的窩棚,我說得對吧。”
她看看我,然後又眯起眼睛往海貓島的方向瞭望。
“你不用看,有四十多里地,窩棚是看不見的。”我說,“東面懸崖上,有很多鷗鳥的巢穴,大概有幾萬只鳥吧,今年第一批小鳥已經飛起來了。還有,這個島上一共只有兩棵樹,窩棚後面有一棵,是柞樹,也許是山杏樹,我說不準,但東面懸崖下那棵肯定是油松。”
“錯了,南坡還有一個小樹林,大概有上百棵油松。”
“那我管不著,我提供的是這個島的側面圖,只能從燈塔上看,不過這正說明我沒去過海貓島。”
“我相信,你說的像是真話。可是你怎麼能看清?”
“用心看,”我說,“功夫能拉近距離。”
“真不明白你,”她詫異地望著我,“總這麼神神道道的。把秘密捂著不讓人知道,是不是覺得挺得意的?”
“秘密像錢財一樣,擁有秘密能讓人自信。大部分人沉不住氣,把秘密老早散發出去,也許他們覺得散發秘密就像花錢一樣痛快,可是秘密一旦披露出去,就像過期的紙幣一樣分文不值。”
“你一定是個守財奴。”
“一般來說,我不揮霍。”
“你指的是秘密還是錢財?”
“是性格。”
“太自信了,”她笑道,“可你也有失算的時候,我就掌握著你一大堆秘密。”
我覺得心往下沉了一下。和她聊了半天,自我感覺一直很好,沒料到竟是這樣不堪一擊。她掌握了什麼?她知道多少?看她笑盈盈的樣子,似乎不像有多險惡,恐怕真正險惡的還是我自己。我努力保持鎮定,心不在焉地把工具歸置到一起,然後給霧炮上幹油。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要護住你的‘錢財’?”她樂不可支地望著我,“我看你挺富有,什麼都不往外說,這些年一定攢下了不少秘密,散發幾條,讓我們也分享一下好不好。”
“那就先散發一條,以證明我不是守財奴。其實我和你視力都差不多,不同的是燈塔上有一個八十倍望遠鏡。”
“原來是這樣,”她會心一笑,“四十里是兩萬米,兩萬米除以八十,就是說海貓島離你只有二百五十米。” 。 想看書來
女生、女生(3)
“明察秋毫,”我說,“像在讀一本書。”
“你們燈塔工每天就這麼打發時間?”
“觀察海上的情況,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我上完幹油,把炮口用油布包上,“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