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知州反而沉穩下來,在房間踱著小步。過了半餉,又問:“那你說該如何安置?”
王大夫松口氣:“非關藥病,老夫有心無力,大人要尋找世外高人才行。”
“世外高人?”
王大夫道:“民間有傳聞,世外存高人,仿若神仙。”
關乎神仙之說,楚知州也是有聽聞,此刻不由沉吟起來,念及兒子的病情,不容有失,終於下了決定,命人張榜懸賞,就說楚三郎突發怪病,乃至於怔忡失魂,有能醫治者,賞金千兩云云。
一眾隨從即刻拿著榜文,在冀州城內外顯眼處都張貼上了,只等人揭榜。
這一邊知州府上雞飛狗跳,焦頭爛額,另一邊出城踏青的人卻玩得很是盡興——楚三郎沒有出現,生員們只以為他有事耽擱,未能蒞臨。一時間,倒沒有想太多。
“君生,今日天氣開朗,人心舒達,安能無詩詞?還請做一首出來,可否?”
喝了半天酒,李逸風等已頗有些醉意,醉眼朦朧的,舉著一杯酒,面色酡紅地對葉君生道。
“不錯,今日好時光,君生安能不做詩詞?”
黃元啟亦起鬨道。
其他數人盡皆發聲,紛紛請葉君生提筆。
此時葉君生也飲了好幾杯酒水,有些熏熏然,見群情熱烈,便道:“眼下卻無詩詞,不如寫一幅字相贈李公吧。”
聽到這句話,李逸風與黃元啟等俱感失望:眾所周知,葉君生目前的北方第一才子之名已得到眾人承認,名副其實。而他最為人稱道的無疑便是作詞,每一首新作出,皆為傳世之作,膾灸人口。而至今為止,三幅手稿已極受追捧。不過第一幅《念奴嬌》被江知年藏了起來;第二幅《水調歌頭》當其時便被葉君生收了回去;第三幅作於酒樓的影壁上,但不過短短時間,便被一神秘人重金購買走,下落不明……
因此,葉君生的詞作名動北方,但真正的手稿非常罕見。
對於大家的心思,葉君生自然瞧出些端倪,也不作聲,徑直從書筪中取出文房四寶,就地鋪開,旁邊的葉君眉已乖巧地開始幫他磨墨了。
不多會,墨好正濃。
葉君生提筆醮墨,筆走龍蛇,不過一刻鐘功夫,便寫好一幅字來。未了感恩於李逸風的情感殷切,多番叮囑,於是提出天地玄黃頑石印,在留白處重重蓋上一個印章。
此刻拿在手上的寶印實體,不過一方看起來非常普通尋常的章印罷了,顏色淡黃,雕工更不見精巧——
在天華朝,文人騷客隨身所帶印章極多,你要是不帶三五枚,都不算雅士。印文也是迥異不同,有本名的,有字號的,有雅號的,不一而足,非常繁雜。與此同時,印章方面的藝術門道發展非常鼎盛,用料,雕工為兩大重。尋常木石根本不登大雅之堂,身家深厚的,章印都是用名石,諸如雞血石,菊花石,田黃石等。
一方好印,便代表了文人的門面,馬虎不得。
見到葉君生拿出這方平淡無奇的印章,李逸風笑道:“君生,老夫家中藏有一方雞血石,可以雕刻數塊章印,送予你一塊吧。”
聞言,諸人都流露出羨慕之色,覺得葉君生得到李逸風的賞識,真是揀寶了。李公家中所藏的雞血石,豈會是凡品?必然屬於“活血飽滿流溢”的上品;而且他本身為雕刻名家,等閒不會出手。
李逸風願意贈送葉君生名石,還答應幫他雕刻,這面子真是非常大了。
不料葉君生呵呵一笑:“多謝李公美意,只是學生此印用慣,暫時不想更換。”他現在修為大增,使用天地玄黃頑石印蓋章,損耗早已能承受過來,並不會像以前那般吃力。
他意外拒絕,令得諸人皆側目而視,很想不通。
李逸風以為他謙讓,微笑不語,心裡打定主意,回去後即雕一方章印送到獨酌齋。眼下見葉君生寫好了字,便信手拿起來,讀道:
“得美石難,得頑石尤難,由美石轉入頑石更難;美於中,頑於外,孰人可見?”
後半闕:“聰明難,糊塗尤難,由聰明轉入糊塗更難;放一著,退一步,難得糊塗!”
這一幅字,不過五六十字,字字鐵畫銀鉤,一氣呵成,渾然一體,非常精神,行筆用墨之際,已極具個人風格。
李逸風一看字,心裡不禁感嘆:葉君生的字,又有長足的進步了。以前他以為獨酌齋銷售的字帖,不是葉君生親筆所寫,只是到後來才發現誤會,真是出自葉君生之手;再到後來木此行的述說,更增添幾分神奇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