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了。並沒有想象中難熬。
當孩子們踏著櫻花花瓣入學的時候,新的學期來了。上個學期,流川一面在醫院上班,下班後去學校。他也說,畢竟離開了那麼多年了,能教給學生們的,其實,越來越少,所剩無幾。
當初要的,是他可以坦然快樂地面對他曾經的最愛。所謂不想他的生命有遺憾和缺失,所謂實現夢想,其實,細想想,也無非如此。
小心翼翼地問,會不會繼續當教練。他疑惑地看我一眼。
對這種自尊心超強的人,怎麼好說心疼他兩頭跑的辛苦。閉著嘴不說話,讓他自己找答案。
他側頭想半天,突然如夢方醒“哦”了一聲,眼裡漸漸有了一點很詭異的笑意。
白他一眼:“幹嗎?”
他不回答。依然鬼鬼祟祟地微笑。
我發現,住在一起久了,連習慣都是會傳染的。他從我這裡傳染到的是越來越多的話,越來越多的笑容,可是,我學他學得最像的是“哼”、 “白痴” 和白眼。
第二天,他回來得特別早。進門第一件事,就是開啟電視,看籃球轉播。這也是自他當教練後才開始的,過去的他,一看到籃球比賽,總是刻意避開的。
挨著他在沙發上坐下,“不去學校了?”
“辭職了。”
“恩?為什麼?”
“沒什麼好教他們了。”
“就是這個原因?”
他不耐煩地噓了一聲,電視上,某個4號球員正飛身灌籃。
起身去做飯——家庭主婦的宿命。正要進廚房,突然聽到流川在背後叫了我一聲。轉回頭,他並不看我,眼睛依然盯著電視,一副與己無關的樣子說:“我常常不在家,你也會寂寞吧?”
啊?
雖然是他會錯了意,可是,胸口覺得一股暖流流過。“流川楓……”
他微微有些臉紅,眼睛依舊看著電視。可是我賭他不會知道現在的比分是幾比幾。
北海道的夏天清爽宜人。
一日下午,我獨自在家收拾房間。純白色的薄紗窗簾,亮得可以照出人影的地板,窗臺上盛放著的小黃花,還有客廳裡光長葉子不開花的米蘭,電臺裡播放的老歌,還有我用新聞攝影的辦法拍下的若干流川和我的生活照……都在陪著我。哪裡會寂寞呢?想著流川昨天稀裡糊塗地把鹽當成糖放進甜湯裡,就忍不住笑。
突然聽到有人在按門鈴。間隔得清清楚楚的三聲,不是流川,是一個很知道社交禮儀的人呢。
整理了一下頭髮,去開門。
開門瞬間,看到外面的陽光極其耀眼,以致覺得那個人似乎是站在光芒之中。比流川略高的個子,一頭朝天發,臉上掛著溫和優雅的微笑。
只是一剎那,我就認出了那個人是誰。仙道彰。我看過他和流川比賽時的錄象帶,是即使我這樣一個完全不懂籃球,也能清晰感受到他四射的光彩。
只是不知如何開場。
仙道似乎也沒做好心理準備,沒話找話問:“請問,這裡是流川宅嗎?”
我側側身,探出頭看了看。門旁有塊門牌清清楚楚兩個字:“流川。”
他也忍不住失笑。
我指指他的頭髮:“好神奇,你怎麼能數十年如一日地保持這個髮型?”
他有些淡淡的驚訝:“你知道我是誰?”
“請進吧,仙道。”我又豈止知道你是誰。
大家坐定,在合適的光線下,才發現仙道也是很英俊的男人。從外人的眼光看流川是近乎蒼白尖銳的美,而仙道,是成熟溫文的魅力。
一邊倒茶,一邊自我介紹:“我是秋原玲。”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在日本,結了婚不是要入夫籍嗎?”
“啊?對啊。”忍不住大笑。我從小在美國長大,而對這種稱呼事情,流川也是既不清楚也不關心的。
仙道也笑。“你和我想象得不一樣。”
“你以為我是那種溫柔嫻靜,可是一見流川就眼飛紅心的流川命?”
“恩,差不多。”
他開始敘來歷。才知道他自美國回日本後,透過越野知道了流川所在的醫院,再打聽,知道他主動要求到了北海道,反正左右無事,便來探望一番。
他說得簡單輕鬆,我心裡卻有淡淡感傷。仙道,還是放不下的吧。
一看錶,已經四點半了。於是客氣叫仙道坐著看看電視,自己起身去廚房做飯——再過一個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