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解》書稿。門縫有聲,有一筒紙塞了進來。
“咦?錄取通知書又來啦?”盧魁先本能地探手懷中,囊中羞澀。他趕緊開抽屜,找不到一文錢!聽得門外腳步聲已經咚咚下樓,他鬆了一口氣。門縫中,他看到一個穿黑衣的大漢的背影下樓去。這人好像先前在衙門前,就曾站在自己身後,怎麼這一回的通知書由他送來?
門外傳來羅圈圈叫開飯的聲音:“東方既白,早飯來得!”盧魁先隨手翻開新到的裝訂成小冊子的“錄取通知書”,又拋回桌上,端起飯碗要走,無意中看到小冊子封面上寫著“四川”,他咕噥一聲:“又是四川什麼學校?”他順手用筷子頭刨開這本小冊子,陽光穿過合川會館古舊的飛簷,映出幾個字眼:民族,民權,民生。
窗外傳來農民抱怨聲:“收稅?耶!簡直是老鼠尾巴上擠油,雞腳杆上剮肉!”
穿過小窗的陽光,將一個白亮灼眼的光斑打在小冊子的“民生”二字上,清風過處,小窗微晃,這光斑又跳躍到桌面的“民不聊生”四字上。盧魁先激憤時隨手寫在桌面上的四個字,與幾乎同時收到的小冊子上的這兩個字之間,看上去似乎有著某種天然的聯絡。
盧魁先呆望著白木桌上墨跡未乾的四個字。他放下飯碗,讀小冊子。這一讀,他忘了早飯,直到羅圈圈再喊“日已當午,請吃晌午”時才想起腹內空空……
盧魁先今天讀到的這本叫《四川》的小冊子,是一個叫同盟會的組織的秘密刊物。同在這年頭,分在京城、湖南省城、四川省城的十七歲梁漱溟、毛澤東、盧魁先透過大體相同的渠道與方式,認識了一個黑頭髮黑眼珠的中國人——孫中山。只有宋慶齡要早些,早在三歲時,孫中山就從她父親懷裡抱走過她。
過了些日子,門下聲再起,盧魁先本來正捧著碗吃飯,聞聲,放了碗,急迫地拾起門下塞進的一個信封。信封上寫著“四川川劇(高腔)演員學校錄取通知書”,盧魁先看也不看,便撕開信封,從中抽出另一本小冊子《鵑聲》,小冊子中夾有一份《民報》。盧魁先知道,這也是同盟會的秘密刊物。他迫不及待地湊向窗前捧讀,這時,他看到窗外,那個上回只見到背影的黑衣大漢正穿過稅卡的清兵崗哨,還對蹺著二郎腿在稅卡中喝蓋碗茶的田徵葵大聲說笑。笑罷回頭望長滿常青藤的合川會館老牆上的小窗,揹著田徵葵默默舉起右拳,向小窗內的盧魁先致意,盧魁先不知他舉起右拳意味著什麼,但也學樣舉起右拳還禮。
不久,這位大漢——正在積極發展會員的同盟會四川支部的曾丕農,發現省城公開發行的報刊上出現了一副新面孔,此人發表的文章,對當前中國現狀及改變此現狀的見解正與同盟會不謀而合,且新穎深刻而穩健,作者署名盧思。曾丕農心想這盧思一定是四川高等師範或哪所學府的一位資深教授,便透過渠道找報社尋到“盧思”地址,一看,笑了,這盧思居然與他新近給予特別關注的那個叫盧魁先的新青年同住在合川會館。身材高長的曾丕農換了出門慣穿的一身黑衣,揣了一本新出的《四川》和一份新到的《民報》,心想一舉兩得,拜會了盧思,再拐到窄樓道上的那間小屋從門縫中給盧魁先塞進去一些新到的小冊子,說不定,同住合川川會館的盧魁先與盧思是合川縣盧姓一族人,盧思該是盧魁先的長輩。到了才知,盧思與盧魁先竟是一個人。曾丕農怎麼也搞不懂,那個在田徵葵面前血氣方剛,卻不諳世事的少年,怎麼會在短短的幾個月工夫內,搖身一變,成了如此老練的一個革命鼓吹者。一問盧思盧魁先年齡,“十七歲”,曾丕農一愣之下,默默點頭,做出一個決定。
這一年,孫中山建立的鼓吹革命、推翻滿清、建立共和的中國同盟會四川支部吸收盧魁先為會員。
“合我四川七千萬人之心為一心……”《鵑聲》文章是這樣開的頭。
“合我四川七千萬之個人而為一大團體……”盧魁先頭一回演講革命是這樣開的頭。時間是1911年,地點是省城合川會館的斗室中。聽眾只有三個,石二、劉德奎、樂大年。這些天盧魁先教這三個學生用新的解題方式解答數學應用題時,總有點心不在焉,於是便把對中國的新解告訴了學生。
頭一個反應的是劉德奎,他原地蹦起,落地時震得小樓的樓板吱嘎作響,高叫:“合我四川七千萬之個人而為一大團體!這開頭真響亮!”他指著小窗外,說:“我這就去督府衙門那斷頭臺上扯圓了場子演講,就拿小盧先生這話作開頭,保證一呼百應!”
第二個反應的是石二,其實他沒任何反應,只是推開鋪滿木床的數學作業本,悄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