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盧魁先發現他手捂著屁股後那柄刀埋頭衝出了門,才趕緊把他拽回屋。
“七千萬人,那要合成多大的一個團體,拿來派啥用場?”樂大年憨乎乎笑著問,他的反應比那兩個總是慢半拍。
“保路!”
“保路?”三個學生都不知這事與革命有何關係,愣望著,等著小盧先生作出全新的解釋。
要辦鐵路為的是哪一件?
怕的是外國人來佔路權。
出租股我們都甘願,
為的是要保四川鐵路權……
。 想看書來
同盟(五)(1)
街頭,那一首《來日大難歌》再次唱起,唱詞卻更加明白。
“路存與存!”又有青年學生喊出口號。
“路亡與亡!”過路的成都市民一呼百應。
“路是鐵的,你我手頭寸鐵沒有,一無槍二無刀,拿啥保鐵路?”三個學生還望著與自己同齡的小盧先生。小盧先生霍然回身從床下抽出一塊木頭髮黃的木板。樂大年一看樂了:“光緒皇的牌位?他都死了三年。”
“光緒皇再死多少年,也是三歲坐龍椅的今上要祭拜的祖宗!”吹去牌位上的積塵,小盧先生笑得比樂大年還憨。
看過夏夜壩子裡螢火蟲群的人,或可聯想這一夜清總督府衙門外的景象——也是無數星星點點的熒光,只是這熒光穩穩當當等距離佈滿整個壩子,卻不似夏夜螢火蟲飄忽不定。
這一夜,衙門外街市,無數市民點燃香燭,高舉著無數塊木牌並排向總督府推進。督府門外,無數清兵長槍口抬起。田徵葵緊閉左眼,圓瞪右眼,從那支手槍的準星後,漸漸看清越來越近的那塊牌位——竟是先帝光緒的牌位,他一愣。眨了眨眼睛再看,看清了,牌位下,一雙年輕的眼睛,田徵葵一時想不起這雙義憤的眼睛在哪裡見過。督府衙門前列隊的清兵全都隨之一愣。無數牌位向槍口後的準星推進,燭光閃耀,香火騰空,先帝牌位下,無數雙熒光般閃亮的眼睛。
田徵葵不知所措,只好回頭望總督府內,衙門口那一對石獅子背後的一把虎皮交椅上,四川總督趙爾豐按刀端座。此時,一副將跑來,送上一紙電令。趙爾豐讀出四個字,向副將使一眼色,副將點頭會意,招呼幾個提洋鐵桶的清兵從趙爾豐身後溜向總督府側門。趙爾豐對田徵葵一揮手。田徵葵黑洞洞的手槍口下移數寸,從光緒牌位移開,瞄準了對面那青年請願者的心口。他想起來了,這青年便是去年在他的稅卡前為進城挑糞送菜的農民打抱不平的那一位。
白露時節,夜來川西壩子已見涼意,秋風掠過街市,請願者額頂上的燭火呼啦啦一齊搖頭。秋風灌進衙門口,趙爾豐手頭那一紙電令隨秋風落葉墜地,趙爾豐懶得抬起雙手,任隨秋風把這紙密電吹走。這封密電比三天前收到的那一封電報短多了。
宣統三年七月十二日(公曆9月4日),趙爾豐剛收到清廷電飭查辦川人保路事:“迅速解散,切實彈壓,勿任蔓延為患,倘聽藉端滋事,以致擾害良民,貽誤大局,定治該署督之罪。”趙爾豐至今一字不差記得電報全文,因為這電報導致了他一生命運的重大轉向。
七月十五日(公曆9月7日)上午,趙爾豐約四川諮議局正副議長暨四川保路同志會正副會長蒲殿俊、羅綸“到督署看郵傳部電報”,蒲、羅二人哪裡知道此前同情、理解、支援四川百姓爭路的四川總督此時已經走向另一個極端,既然這位川督能公然道出“四川百姓爭路是極正常的事”,那麼,他邀約保路同志會領袖前往他的督署看郵傳部的電報當然同樣正常。二人便應約前往,同行者還有川漢鐵路股東會正副會長顏楷、張瀾、主事鄧孝可、胡嶸,舉人江三乘、葉秉誠、王銘新。趙爾豐當下便將這九人全數逮捕。趙爾豐妙計得逞。不妙的是,他沒算計到,這訊息一經傳出,不隔夜,他的川督衙門跟前,會被黑壓壓偌大一片川民堵滿,此時,川民們拖著哭聲,衝著衙門內的他齊聲高喊。趙爾豐入川八年,川話早已聽得爛熟,他們喊的是:“蒲殿俊、羅綸、張瀾……”,正是這天剛被他在身後這衙門內誘捕的九人。最叫趙爾豐哭笑不得的是這一大片川人一個個手舉的木牌紙牌,正是先帝光緒的牌位,趙爾豐哪裡看不懂川人的用心?前些年川人奏請集股自修川漢鐵路,部議準自辦,正是光緒硃批依議,那份奏摺上,先帝紅筆批下的那行字,趙爾豐親眼拜讀過。無數支香燭在衙門外壩子裡明明滅滅,清香撲鼻,煙霧繚繞,三天來的事,趙爾豐一路想來,恍若隔世。今夜事變,趙爾豐看在眼裡,彷彿夢中。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