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心,有一點點刺痛。
就連陽光,都感覺如此陌生。
她面對著寂林山野站了很久,終於長嘆一聲,轉身回到屋中。
竹屋清涼而安靜,透人心骨的空沁。
神情落落的獨自坐了會兒,百無聊賴兜上心頭,她隨手撥了一下那張古琴,琴絃悠長顫於指尖,發出似有似無細微的聲音。
這琴和她以前學過的古琴並不十分相同,她一時好奇,一弦弦挑抹,慢慢摸索彈法。一首曲子撥弄下來,再彈一遍便流暢許多,第三遍越發得心應手。
琴絃通透的聲音總雖淡,卻令繁複的心事沉靜下來,她壓著纖細琴絃,迎著落入窗間的陽光慢慢揚唇微笑,突然聽到一個清冷的聲音說道:“商音往角音時再慢些,會更好。”
她回頭,見那人不知什麼時侯已經醒了,靠在床頭聽她彈琴。
“醒了嗎?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她走到床前。
“什麼曲子?”他不答她的話,反而問道。
她微微一笑,說道:“隨手撥弄而已。”
那人也不再追問,只淡淡道:“有些煙雨飄搖,笑傲人世的意趣。”
她抬眼看他,不想他竟能聽出曲中之意。
那人又道:“此曲若以簫相和該不錯,以後可讓十一和你試試。”
“十一會吹簫?”她問。
“會。”那人道。
一時間,兩人似乎再無話說,一個靜靜的躺著,一個靜靜的坐著。
卿塵覺得和這人在一起總是特別安靜,不像和十一見面,可以隨性的鬥嘴說笑。不過就連十一對著他都一副認真的模樣,不是人變得安靜,而是有他在的地方就會自然而然的安靜。他身上似乎有種奇怪的氣質,一點兒淡然的清寂,一點兒峻冷的高貴,讓人並不敢在他面前放肆胡鬧。
她自顧的想著,無意抬眸,正遇上那人看向她的目光,眼底帶著若有所思,研判的意味。
她側頭看他,覺得無法揣測他在想什麼,他讓她想起深湖之中遙遠的青峰,倒影明澈而清淨,卻是雲深不知處。
這安靜叫人略覺異樣,她便隨口問道:“身上好些嗎?”
“嗯。”還是這樣簡單的回答,在她以為兩個人又要就此陷入沉默的時候,聽他道:“你的醫術師從何人?”
見此一問,卿塵瞬目一笑,笑間略有些無奈,這說來話長,卻又無從說起:“沒有人教。”她淡聲回答,語中不自覺的帶了些蕭然意味。
那人眼光淡淡掃過她眸底,說道:“藥效很好,我見過很多高明的大夫,都未必配得出這樣的傷藥。”
卿塵想起了很多更有效卻無法找到的藥,起身倒杯水給他,說道:“見效太慢,否則你也不用燒了一夜才好。”
那人就著她的手上喝了杯水,她問:“還要嗎?”見他搖頭,便將杯子收好,她心中黯淡,不想再回頭面對沉默,便走到琴邊:“你若不嫌吵,不如就聽我練琴?”
“佳人撫琴,豈會嫌吵。”那人道,看起來精神尚好。
卿塵坐在琴前,撥動幾下絲絃,抬頭看向窗外,緩緩理韻,一聲悠揚的琴音應手而起。
曲調低緩,沉遠平曠,她弄弦隨意低唱:“數盡江湖千萬峰,無極浩瀚吾心胸,走遍中原到南疆,看我大翼展雄風。魔道崎嶇路難通,明日青山又幾重,人生運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平川策馬,天高地廣,如吟如訴漸漸鋪展。
忽而,原本平緩廣闊的弦下隱隱生出金戈劍影,氣勢逼人:“誓死奔雷,威震山河動,劍如白虹,出鞘追元兇……”
霸氣正濃,卻化作繞指絲柔,隨著她清緩的嗓音透出深情無限:“也有情深處,何必相約再相逢,自古英雄多寂寞,將相本無種……”
柔情過後,風起雲湧,琴音再變,豪情隨歌而起:“好男兒莫錯過青春,看風雲再變,彩雲飛揚。”
弦收曲終,餘音嫋嫋,輕繞在窗前明淡的陽光中,浮沉微動,悠悠散去。此歌此曲總讓(奇)她心生不能淡去的(書)悲遠蒼涼,她默然坐在琴前,一時間四周寂然無聲。
卻聽屋外有人道:“好琴!”十一拎著尾活蹦亂跳的鮮魚進來。
“哎呀!”卿塵看他提著魚湊到琴前,魚的腥氣和滑滑膩膩的感覺就在近旁,忙起身躲開:“快拿走!”
十一故意將魚拎高,笑她道:“不是還要和我一起去抓魚嗎?怕成這樣。”
卿塵躲到床邊:“活的魚好玩,死掉的多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