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梳著垂髫髻穿著齊胸襦裙的小女孩。雖然只有拇指大小,可小女孩的表情和動作卻栩栩如生。
這哨子一看便知是孩提時的玩具,而以南疆深海之中出產的血色琥珀為材質,實在奢侈,很可能是南邊的小國為了討好大興君主而獻上的貢品,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沉靜的黑暗中,墨問寒波生煙般的雙眸微微一眯,卻不是因為這哨子有多價值連城。他不過隨口那麼一說,說他夜裡無人照料,哪怕摔了也無人知曉,她倒記在了心上,不知從哪個角落找到這哨子專程送給他。她不是開玩笑,她是真的關心他。
在手心裡握久了,血珀漸漸被捂熱,墨問卻仍盯著它,直到不遠處的地板上忽然發出一聲細微的嗚咽,墨問這才撩起床幔看過去,暗夜中,只見女孩抱著薄被,緊緊蜷縮成一團。
春夜微寒,偏院地勢偏低,草木旺盛,因此越加溼冷,她偏自作主張睡地鋪,怎麼可能不冷?
隔了一丈遠的距離,他在床上,她在地上,墨問忽地笑了,笑容頗為無奈,她倒是能說到做到,發誓要保護他,就真的不遺餘力地保護他。
若是換做旁人,別說是公主千金之軀,即便是家境稍稍優渥些計程車族小姐們,都金貴得恨不得向所有人示弱,宣揚她們是需要被保護的弱女子,應該睡最體面柔軟的床榻,應該嫁最孔武有力、能保護她們的夫君……
打地鋪?呵,真是天大的笑話。
百里婧,你圖什麼?
圖個心安理得?
還是圖個避世之所?
墨問收了笑,掀開錦被下床,一步一步走近百里婧,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良久,然後,緩緩矮下身子,蹲在了她身邊。
她應該是做了噩夢,額頭滲出冷汗,右手習慣地捏緊左手腕,身子蜷縮得越來越緊,嗚咽聲也漸漸大了起來,隱隱約約聽到她哭:“韓曄……韓曄……我疼……好疼……”
墨問的臉色越來越沉,前兩天他替她解開了手腕上纏著的珊瑚珠,也包紮了傷口,她隨後又不知死活地戴上了。再像現在這麼使力地捏下去,她肯定得將左手腕擰斷。
人人都知道大興國婧公主射術高超,輕鬆奪得去年秋獵的頭籌,景元帝御賜赤金弓和玄鐵匕首,斬獲無上讚譽。可若是讓人知道這位婧公主的左手現在與廢了無異,從此再不能搭弓射箭,不知會叫人如何唏噓。
寒颼颼的夜風從視窗闖入,吹亂了墨問的發,也徐徐撩撥著他的心,在百里婧有所察覺之前,他先點了她的穴,讓她徹底安靜下來,身子放軟,不再繼續折騰她自己。
隨後,墨問單膝跪地,小心地將她的人連同薄被一起裹進懷裡,邁著沉穩的步伐朝垂著簾幔的床榻走去。
這麼多年來,他從不曾如此親密地抱著一個女孩,也從不曾帶著興味幾次三番地探究一個女孩的心思,在此之前,他明明該對女人心灰意冷失望透頂,卻在這些日子裡漸漸升騰起些許希望的種子來。
原來,這世上還是存在純粹乾淨的心,只是這顆心被深深傷過,碎成細小的微粒七零八落,他隱約能看得到那些遊離的碎片,卻摸不到抓不住,而那細小的碎片上每一塊都刻著同一個人的名字——韓曄,韓曄……
將她放在床榻上,剛好是他剛剛躺過的位置,他沒隨之躺上去,而是站在床邊,彎著腰捲起她的褲腳,果然看到右邊的小腿肚上有一圈包紮過的白綢,手法太粗糙笨拙,白綢上已經染了血。
墨問蹙眉將死結解開,在細微的創傷處塗了些藥膏,重新包紮好。之後又解開她手腕上纏著的珊瑚珠串,傷口比前日好多了,但想復原卻很難……
良久,處理好一切,墨問拉過床內側的錦被又替她蓋了一層,不知怎麼心裡有些躁,他掀起被角在她身邊躺好,將枕邊的血珀哨子重新捏在手心裡。自始至終他沒重新掌燈,屋子裡一片昏暗。
穴位封了太多對她的身子不好,墨問解了她的幾處大穴,只點了睡穴,百里婧蹙著眉翻了個身,身子還是縮成一團,像是自己抱著自己取暖。
墨問側身面向她,長臂自然地伸出,將她連同薄被一起攬在了懷裡,彼此的呼吸頓時近在咫尺。
似乎還不習慣墨問身上的藥味,百里婧的眉頭蹙得更深,本能地在他懷裡掙了掙。墨問不放,攬得越發緊了,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口,嬌小柔軟的身子也和他貼得極近。
墨問一低頭,唇便貼在了她的耳邊,他張了張口,說了句什麼,卻沒發出任何聲音,眸中的光似寒似暖,看不分明。
怔了會兒,墨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