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眩,熱,面板灼燒般的疼,汗液黏人。然後她入水,一頭栽進泥淖,最後一刻的一切是安靜而幽涼的。
她剛滿十歲,在外婆家的暑假,沒有大山,只有田野和小河,像盛開著的火爐,一加熱就沸騰了。
睡了三天三夜,外婆每天哭著跑去那座小橋上叫她的魂,要她早點回來,這是後來外婆說的,她醒來,失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不說話,很沉默。
四年後,進入青春期,能想起來的事就是與父母爭吵,吵架,天翻地覆。
暑假未到,夏天已來,因為什麼他們又在爭吵。她慢慢出汗,汗珠掉進眼睛,眼皮很快把它眨進去,她剛記著抬起手去揉,忽然,一個用力的撞擊在她的臉頰,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周圍的一切都是嗡嗡作響,父母說什麼,做什麼她已全然不知。昏天暗地以及暈眩,記憶裡那窒息,恐懼,悶熱,鳴噪又浮現。
自此,她變得慢而淡。
朋友也越來越少,話語從不大聲,與父母幾乎再未說過什麼話,對這個世界陌生而淡遠,如此活著。
上大學,進入城市,在底層過活,慢慢地往上爬。
她第一次參加公司的合作會,第一次長久注視一個男人,全神貫注的,一動不動,似只是個那個十歲失卻記憶的小女孩。
天真,脆弱。
她在公司做銷售,賣笑臉,低三下四,低聲下氣的工作。
而那個男人,是合作的設計公司的設計師,手指修長。
他高高地,像一棵樹,舒展他的涼爽和遮蔽。
會後,她跟著他,遞給她自己的電話,其實在會上那個男人就已察覺了,他剛想和她說話,她一閃身已經不見了。
他沒有關係那個電話,只是偶爾會想起她的眼神。
她不知道該如何訴說,只是,他是一棵樹,她只是覺得他是一棵樹。
他叫她June,他是海羅。
他有一個女朋友叫作姍或者Sun,她並不確定,是個模特。
她看見他,用自己的唇去靠近他的唇,吸他口裡的氣味,有淡淡的菸草味和薄荷氣味。
想用眼神去記住他的眼神。
頭髮上的頭屑,灰塵,面板上的汗液,油漬,用力呼吸它們。
他洗了個澡,頭髮短,溼,梳子留下的紋路顯見頭皮的白色。
她喝了一大杯水,身體裡涼涼的,風吹進窗戶。
秋天是涼爽的季節。
就此,他們是互不相干的。
很少的話,不打電話,不一起吃飯,各自回家,工作,洗澡,睡覺。
同居以及結婚。
她很努力地在生活,工作,或者結婚。
不探尋他的工作,他的交際,他的心情,他的過往,他的愛情以及那個女友。
當然她也從不訴說自己的這一切,她無話可說。
家裡寬敞,整潔,空蕩和冷清。
冷漠地似生活在同一個魚缸裡的兩條魚,天天見面,互不搭界。
冬天漫漫的似無終結,他們的生活輕輕靜靜,沒有爭吵,也無至深甜蜜,但她覺得這樣的生活即是自己想要的,奮力拼搏的工作,淡然相處的愛人,沒有不適。
五月之後,海羅常常不回家。
她不會打電話問他,他偶的會打電話留言說他在加班,在應酬,終於有一天有一個女子的聲音,終於有一天有一個女子的拜訪,那個姍或者Sun。
出國了一年,男人,金錢,名譽褪盡之後,回頭來找他,而他已為人夫。
女子抬起臉,低下眼睛,看著她,看著房子,傢俱,地板。
一言不發,她又離開了。
海羅回來,她坐在沙發上,抱著臂。
June,我要離開。
因為她?她問他,他低著頭。
我要離開,兩天後。
他直接走進衛生間去洗澡,她看見他手機螢幕上,還在跳動Sun的名字,那個叫姍的女人,模特。
二
她想她已經不具備去描述一段感情或者愛一個人的能力了,那是少時記憶的缺失導致的後遺症,她看到他的第一眼,是一顆蒼翠而健壯的樹,她一眼就看得出來。所以她靠近他,踮起腳觸碰他,只是像在做自己份內的事一般,如同宿命。
直到那一個女人,直到他說他要離開。她覺得這個遊戲已經在她的掌握之外了,偏離她的意料。
難道說,她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