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袖攤開,自左右扶手上垂下,宛如明月一般的神明化身,莊嚴地端坐在石座正中間,猶如第一代的阿修羅王,君臨天下。
重劫緩緩跪下,輕輕道:“梵天祭奠已經開始,無論你我,都無法將它停下。就算你拼不成梵天法像,也是一樣。”
“只是……如果在午夜時法像還未拼好,他就會死。”
他修長纖細的手指在楊逸之的手腕上滑過,輕輕刺入了脈門。
一縷鮮血濺了出來,化成無聲的嘆息,跌落在地面上,碎成無數的赤珠,濺落入那深不可測的地裂罅隙中去。
楊逸之並未感覺到痛楚,無論重劫對他做什麼,他都已絕不會奇怪,也無法反抗。
相思驚怒交加:“你……你在做什麼?”
重劫將另一隻手舉到嘴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彷彿害怕驚動了楊逸之,他輕聲道:“這便是最後的妝容,只有褪去血色之後,他的臉色才會臻於完美——卻和我這樣借藥力催成的顏色不同,那是最自然,最完美的蒼白。”
相思道:“你會殺了他的!”
重劫淡淡笑了笑,他的眸子中並沒有殘忍,只有無奈。
他看著相思,道:“殺他的人,是你。因為你若不能拼湊好梵天法像,儀式便不能舉行,他的血也就不能止住。”
“還記得那個最初的遊戲麼?”
相思一怔,她想起了墓碑前的一幕。
他也是這樣優雅地微笑著,在那個孩子手腕上劃下傷痕。
相思緊緊咬住牙,她很想撲上去,跟重劫拼命,救回楊逸之,但她知道,失去武功的她,根本無法擊敗重劫。
何況,此時的重劫看上去是如此冷靜,她更沒有半分勝算。
楊逸之滴落的血是一曲無聲的樂章,直入永恆地裂中。他的臉色,果然變得越來越蒼白,憔悴的、孱弱的蒼白。
這蒼白竟透出一種神秘的美,讓他看上去縹緲虛無,如非天之夢魘,精緻易碎。
也許,在下一刻,這份美麗便將永恆,在死亡的靜寂中永恆。
相思壓抑地抽泣了一聲,匆忙摸著地上的碎片。
她再也顧不得思量拼湊的方法,她慌亂地撿起兩片碎片,將它們拼在一起,用力地纏住,綁住,捏住。
她用手抓,用腳踢,用肘擊,用牙咬。但無論她如何努力,等待她的總是“啪”的一聲輕響,碎片裂開。正如這世界上沒有力量能傷害這些碎片,也沒有力量能將它們拼湊在一起。
楊逸之靜靜地端坐在石座上,他的目光漸漸朦朧起來。
他望著這個日思夜想的水紅色身影,臉上綻出了一絲微笑。
那便是蓮花,他願用生命化作雨露澆灌的蓮花。
他的幸福,便是遠遠望著她,助她完成每一個小小的願望。他相信,諸天之上,是有所謂神佛的,才讓他又能看到她,看到她無恙,看到她在自由地生活。
於是他笑了,他深覺欣慰。
他很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卻無力走近,甚至無力站起。他希望她能看到自己的微笑,不再悲苦。
終於,相思絕望了,她絕望地抬起頭,她的懷中,是她再度拼起的石像的頭顱,但她知道,再過片刻,這份完整一定會裂開,宛如日升月落,諸神迴歸一般。
她看到了楊逸之的微笑,這讓她心中一陣激烈的酸楚,她忍不住撲了過去,跌倒在石座前,悽聲道:“對不起!我無法救你……我真的做不到!”
重劫並沒有阻攔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已與他無關。
相思緊緊擁著那隻法像頭顱,彷彿要用她柔弱的力量來對抗即將開裂的命運。她不敢抬頭,她不敢看到楊逸之失望的表情。
那是因為她的無能而失望的信賴。
相思抽泣著,她寧願自己的身軀裂開,來換取石像的完整。
一隻蒼白的手緩緩自石座上抬起,慢慢地,挪移到相思的臉上。蒼白的手指彷彿想要觸控相思面上的灰塵,但卻頹然落下,彷彿已用盡了三生的力氣。
相思忍不住伸出手,緊緊握住這隻手,鮮紅的血染在她的衣袖上,她抬起頭,看著已幾乎消盡了人間煙火之色的那張臉。
巨大的冠冕下,這彷彿是九天神明的臉,蒼白,冷漠,高傲,飄逸。唯一讓他看上去還在人間的,是那抹微笑,楊逸之艱難地凝聚著最後一絲力量,斷斷續續道:“對……對不起,我……沒能……救你……出去……”
相思再也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