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出現在籬笆旁。
厚生遠遠地看著,非常好奇。
彎著身子的是一位身材凹凸有致的姑娘,正在把剩飯剩菜撥給一對討飯的母子,一邊在嘟嘟噥噥地同看不清模樣的物件說話。
厚生走近了幾步,要看個究竟。
厚生還是沒有看見乞丐,卻同那位姑娘打了一個照面,在昏黃的燈光下。
仍舊是那張淒涼美麗而令人難忘的臉。
馬蒂斯就從來也不會畫這樣的臉蛋!
她只能是屬於他厚生的。喜慶的燭淚
喬恆棠也有這種感覺,凡他畫過而又離開了的模特兒,那一張張臉蛋就會變得淒涼美麗而令人難忘。
畢加索就從來也不會畫這樣的臉蛋!
她只能是屬於他的。
可是,時間在斧削著臉蛋。
也有人不怕時間的斧子。
傅蘿苜就是這樣,她現在更加不怕了。
桌子上不知什麼時候點上了蠟燭,給映照著的,是柔情曼態的影子,美麗難忘的臉蛋。船舷外水波泛著月光,江水粼粼,月光悠悠,已經營造好一片浪漫、朦朧而溫馨的意境。這意境適合國畫的水墨,或者西洋的水彩,而不適宜繪成油畫。有時候,燭光一星半點的,也能同旁邊的人和事一起組合,拼出一派田園風光。現代都市中,田園風光以及由此而派生的種種情趣,最寶貴,也最有蠱惑作用。喬教授和傅蘿苜兩個人靜靜地吃著,抹上燭影,蘸著月光,就著心兒跳動的節律。傅蘿苜雖然是農村出來的,吃東西卻有點挑剔,吃得有板有眼。喬教授今天穿得隨便,一襲白色T恤衫,底下是白色褲子,很挺括,很瀟灑。在船艙的微明之中,教授整個人只見一片活動著的白,很帥氣的白。看他的頭髮,黑髮當中夾著根根銀絲,作自然彎曲狀,覆蓋在寬寬的腦門上。這樣一來,倒反而把生氣陪襯出來了,顯得挺年輕,挺精神。傅蘿苜朦朦朧朧感到,對於教授,老年變回盛年就如同野獸換了一襲毛,好像昆蟲蛻了一層皮,又變成了簇新的一個。教授是一名不用魔杖的魔術師,單憑早年那深厚的人文修養,就變出了現在滿桌子的琳琅滿目……
《花妖》21(3)
這無影無形的魔杖,點得傅蘿苜也恢復到了做姑娘的時候,又給她斟上了好奇心,又給她添上了生活欲;她願意什麼都試探一下,包括小口吞吃這兒的燭光和情調。傅蘿苜很努力很自覺地感覺著,要感覺這兒的情調和氣氛。於是,在情調和氣氛之中,也慢慢升騰出了一種蠱惑性的魅力,像童話故事裡美少女所夢想的一切。這些是小姐妹們經歷過的,小女子傅蘿苜現在也在經歷,不過是在更高更亮的層次上。出來打工的小姑娘們總夢想著,突然會陷入一種新奇古怪的環境,會遇到一位眼拙面生的男士,會獲得一段素昧平生的感情,會成就一派破舊立新的命運。男士常常像旋風一樣,嘩嘩譁掃過她們,把她們連根拔起,又輕輕輕地放下。傅蘿苜現在就浸泡在這種感覺裡面。教授心裡卻並沒有想到旋風什麼的,而今天的確是他先颳起了旋風,事先毫無預兆的龍捲風。
“傅蘿苜,我要感謝你啊!”
教授開始說話了,話一說出口,卻還是重複著不久前講過的那句話。
“我有什麼值得您謝的呢,教授?說我要謝您才對呀!真的!”
傅蘿苜很大方而得體地說道。在月光和燭光的雙重輝映下,她頭頸上一根細細的項鍊在呼應著這一片曖昧的光暈。那是她用目前微薄工資買的第一件首飾。原先,在畫室的時候,教授根本沒有注意到,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她就戴上了。那條項鍊隨著她身子的微微調整在輕輕晃動。有時,會一下子陷進她的|乳溝中去,又優雅地掙扎出來。
女人就是在這些地方讓恆棠覺得秀色可餐,又變幻莫測。
“我要感謝你!一切!一切!我現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在你的幫助下才成功的!苜丫頭,你難道還不曉得嗎?”
教授眼睛裡飽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亮光。他對她的親暱稱呼“苜丫頭”是一雙巨手,一把將傅蘿苜拉過了千山萬水。
接著,他又感慨地說:“我現在最好的心情,就是我講的那句法國話: 真可惜,我原來是還可以這樣工作的喲!我想講的是,我現在知道了!做到了!不再覺得遺憾了!”
接著,教授把身子稍微向前傾斜,向傅蘿苜的方向湊過來,調皮地再說一句:“原來,我是還可以這樣工作的喲!”
他把“這樣”兩個字說得特別響。
藉著燭影,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