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套裡靠北向南的山腳平臺上,正南正北用土牆圈起了個院落。這就是內川村學。學校面朝西,土牆中間開了個“∩”形的土門。走近一看,土門內安著一扇柵門,柵門用木框釘成,中間編著柳條,柳條已幹,缺去了大半。可以想象,平日校園人聲鼎沸的時候,那些流著鼻涕,精著屁股的娃娃,是如何久久地圍著這扇木柵門,期盼著走進院子,去上學、讀書。不過今天例外,門上是一把烏黑鋥亮的“鐵將軍”(與前述整個環境不協,它是那麼刺眼),娃娃夥兒不用光顧,取而代之的是我。
透過柵門上孩子們扳出來的窟窿,向內探望:一排陳舊的土房橫於院中,土房被分成一個教室,一間辦公室和一間灶房兼儲藏室。教室門形同虛設地鎖著,幾條散了架兒的桌凳勇躍地將其“殘腿斷臂”伸出破洞之外;窗子一律嚴關著,並且用什麼擋著,讓人瞧不內去。房前, 左邊摞個麥秸摞兒,幾隻雞們正在那啄食;右邊蹲著兩隻碌碡,一隻碌碡上歪歪地豎寫著:“雷小剛之木(墓)!”……
一陣苦笑,我離開了內川村學,向外往內川小學趕去。
到時已經一點。校門大張開,炎陽炙烤著剛掃過的校園,校園一片靜悄悄。我騎著車子徑直向前邊的教師宿舍蹬去,真是喪氣,扇扇門上把把鎖!我沒下車地就要離去,卻聽得一個聲音叫我,轉過身,見雷老師從廁所裡出來,正緊著褲帶。
雷老師是我小學時的老師,現在是這兒的校長。他說:“娃娃要湊熱鬧,一點開戲,我們十二點放了。我把門鎖了也準備回家哩,今天身體極不舒服。”
他因為家裡沒人做飯,就把我引向飯點,偏巧,飯點也一樣。我便落得中意,傳達了教委的意思後,即飛向外川而去。
據說,根據辯證法原理,經過一個“三段論”,便可自然得出諸如“獵天者必被天獵”,“騎車者必被車騎”等的結論。
不錯的。我沒“飛”多遠,便不得不下車推它走了川路坎坷,河彎、溝回、亂石、浪沫到處都是。儘管河已乾涸,但往日洪水衝擊的結果,使一些路已了無蹤影。最後,我只好掮著車子,接連翻了兩個礆畔……
坐在礆畔,鳳凰山像駝背的老人,又像見義勇為的青年,欲倒未倒。向川內川外望去,九龍河已成了旱河。乾涸的河道彎曲成了個白肚腸,白肚腸上自下而上有些個亮晶晶的東西在閃耀,而且,很明顯,越是往上亮鏡兒越大,下游的亮光則愈來愈小,直至變成個亮點,變成了圓括號一樣刻在九龍河道上的影子……原來,這是人們截流聚水的結果!只可憐了下川的人們!
儘管如此,上川、下川的禾苗還是相差無幾。大氣候重要哇!
我坐在涼蔭下,不想動彈了。楊花零落,其狀如雪,片片點點,飄浮在河彎、溝回裡;有時,也飄到我面前,吻著我的面頰,經我一吹,便輕颺揚向晴霄……神思恍惚中,我看到了芬。
翻過一個山樑,便是熱鬧非凡的楊臺村。戲臺搭在溝口地帶,臺前的平地上是密密匝匝的戲迷、擺攤小販和其它各色人等;偉岸的白楊,亭亭如蓋,作了這些人的天然保護傘。遠遠看來,綠蔭、白乾、雜色的人群,多象抽象派畫家的傑作或者中學生做的布貼呀!
三、悲喜楊臺川(2)
我沒有閒心看布貼、賞作品,更不想去觀大戲。自然,這時去楊臺小學一定會撲個空。得去戲臺前打聽一下。
我剛跨上車子,遠遠的迎面隨風飄來一位天使一樣的摩登女郎。她梳著一頭披肩發,穿著淺藍色背心裙,風兒吻著她的美髮、吻著她的裙裾……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在酷風、亢旱、豔陽天裡,她從這一片熱土走來,風兒一樣地飄過,無疑使路徑生輝,人心大振。她走近了,隨之飄來一股奇異的淡淡香味。
我抬起頭,沒敢看她。卻聽得這姑娘甜美的聲音:“喂,表哥!你幹啥去?”
“噢玲玲!”我一陣驚喜。
楊玲是我的一個表妹。小的時候,我們青梅竹馬,當時姑媽說將來要把她嫁給我呢。
“你幹什麼呀,也去看戲?”
“我才不犯傻呢!”
她邀我回家去,我答應了。
上坡路,我推著車子,差點被西瓜皮滑倒。我很驚奇,川裡這麼 早西瓜就開了。問她,她像沒聽見。她緊跟在我身後,化了淡妝的臉紅突突的,兩個晶瑩的耳環撲動在兩旁,人顯得極富青春風采。
“你幾時從深圳回來的?”我問。
“前天。”
我想跟她開個玩笑,便變個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