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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友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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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35歲以上就是中年人了,要有中年人體面的輪廓。我自己是這樣要求自己的:我儘量不讓自己成為一個被情緒左右的人,讓別人與我相處不會因為我的情緒而左右為難忐忑不安,我讓自己成為一個守諾的人,一個很耐煩的人,一個懂得拒絕的人,一個不能以輕慢褻玩的態度接近的人,一個開得起玩笑也會自嘲的人,一個寬容的但會斷然翻臉的人,一個細緻的能夠換位思考的人,一個不再自來熟和人來瘋的人,一個可能無趣但很靠譜的人。一句話,我要成為我年輕的時候認為的那種非常沒效果沒意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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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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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舊東西。櫃子裡面幾大本厚厚的剪報縮在最深處,拉出來,一下子被灰塵嗆了。用手拈著頁尾翻了幾頁——每一篇稿子仔細地貼在A4紙的正中間,邊緣剪得很仔細,背面的膠水塗得也很均勻;稿子的右下角,一筆一畫地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某報第幾版。
那是很多年前自己精心製作的作品剪報。那時,收到樣報,不著急看,忍著,非得回家坐在燈下,展開報紙,細細讀完自己的,然後把同版的文章也認真讀完,再回頭重讀一遍自己的。之後,就是在燈下剪、貼、寫,激動、愉快,想:精心儲存一輩子!
有什麼東西可以精心儲存一輩子?這個問題本來一直困擾著我。某些回憶、某些情感、對某些人美好的記憶、某些紀念品、某些信件、某些發誓一定牢記珍藏的瞬間……隨著時間推移,都會不是滋味的,有的乾枯了,有的發硬了,有的甚至變味了。我發現,但凡告誡自己珍藏的東西,很多都是會塵封的——灰塵會把它們給封掉的。只有活動的物件,人,交流著的;物,使用著的,或者隨時拿出來摩挲著的,才能避免塵封的結局。
本來一直是困擾的。老朋友無話可說,老物件發黃發脆。不至於問:怎麼會這樣?但難免問:就不能不這樣嗎?
後來終於明白了,人生,其實是減法。或者說,好的人生,就是減法做對了的人生。人生裡,不是說一切,但大部分都是階段性的。過去了,就過去了。
近年來,我開始爽快地扔東西,越扔越爽快。其實也沒什麼好東西,不過就是一些雜碎而已。扔的時候有一個原則,犯猶豫的東西暫時不扔,擱在那裡,不著急,總有果斷一擲的時候。我等候那種果斷。
近年來,有些不相干不搭調的人也迂迴著推辭不見了。迂迴是必要的,關涉禮數。我有一個朋友,從不參加同學會,回母校所在的城市,只找幾個一直要好的朋友聊天喝酒。他說,好些人,上學時就不投機,難道現在還有話講?我很贊同他。
在以後的歲月裡,我會減去更多的東西更多的人吧。而我,也被別人減去,這非常公平,也真是輕鬆。很多的存在是不需要留痕跡的,更不需要重溫的。在的,一直都會在;留不住的,註定會過去的,那就讓它完全不留證據地消失吧。我想,這一點不影響我懷舊,一點不影響。
2005…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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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兒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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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個朋友在她的部落格裡寫,鑑於她兒子前不久在商場走丟、後被找到這一驚嚇,這回她帶兒子到日本探親之前,去寵物店買了根繩子來拴兒子。帖子一出來,眾人大驚,紛紛跟帖,表示質疑和關切。有幾人說,實在要拴,就拴腰上吧,拴脖子多勒啊。還有一人非常生氣,乾脆指責:“這個女人對幼兒缺乏真正的、忘我的愛。要麼是自我意識強烈,要麼就是不會普通生活的那種書蟲,不會負擔真正的沉重的現實。”
我的朋友只得詳細解釋道:“謝謝大家關心。給我留言的同志們可能都沒有養過孩子,也沒養過寵物。繩子是一個結構複雜的玩意,類似安全帶或者降落傘揹帶式結構,穿戴固定在脖子兩側和腋下兩側,並非一單一環狀物。出此下策也是無奈,帶著一好動幼兒,帶著20公斤的旅行箱,可不是艾柯同志帶著燻鮭魚的旅行。”
我是看得哈哈大笑。想來任何一位養過頑皮男孩的母親都會笑的。
我兒子小時候,有的時候我也想找根繩子拴他,只是顧及那形象太可樂,才罷了。我一個人帶他去商店,永遠都是單手購物,另一隻手把他的兩隻手捏在一起(因為他那小爪子會去刨貨架上任何他夠得著的東西);在收銀臺掏錢付款的時候,我就用腳夾住他。他兩歲時的一次,我把他扛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