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扶著桌子緩緩坐下,忍耐著陣陣暈眩,忽然從蒼白的嘴角綻開笑容,“卑職離開桐州只恐助長賊人氣焰。此案諸多蹊蹺,卑職若不能查明,有損朝廷威嚴,不得不與那賊人周旋到底。”
“哦……”劉恆宇很不是滋味地嘆了口氣,“大捕頭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我這裡比之驛館總強些,大捕頭還是在我府中療傷吧。”鐵還三倒也不推辭,輕輕一笑,“卑職倒也這麼想,這便要打擾一陣了。”
劉恆宇跟著他哈哈大笑了幾聲,命人護送鐵還三休息。飛娘和蔻兒便也叫散了。飛娘雖低頭跟在蔻兒身後走出房門,卻悄悄地回頭瞥了劉恆宇一眼,只見他臉色陰沉,正同翟溶竊語。
飛娘出了門,僻靜處卻聽蔻兒幽幽嘆了口氣,“殺傷人命,重創官差,可是天大的罪過。”
飛娘不禁“嗤”地一笑,對蔻兒道:“原是這位布政使大人設計重傷了京城官差,最後卻弄巧成拙,損兵折將,還將鐵還三這個災星招進府來,只怕後兩天這劉府定會被鐵還三翻個底朝天,保不定劉恆宇狗急跳牆,要做出什麼事來。咱們跑江湖唱戲的白看好戲,理當高興,你為什麼又嘆起氣來?”
蔻兒道:“咱們離著京城越來越近,可這一路上也越來越不太平。也不知何時才有個消停安靜的日子。只盼有一天恩怨清算,咱們深山裡不問世事,也圖上個安靜。”
飛娘笑道:“‘咱們’兩個字用得好。”
蔻兒不免臉上一熱,低頭緊走。飛娘默默地笑著,仰頭望著陰雲,其後無盡的星辰倒似流年如歌,為她輕唱著逝去的年華。
這一夜飛娘與蔻兒輾轉反側,各自感嘆著過往和將來。天色微明,兩人便略略梳洗,督促弟子們梳洗。韓自在也趕著劉府角門甫開,進來打點。
一早賓客未曾到來,小紅班同福祥班各自佔著一半院子喊嗓壓腿。韓自在正操琴領著兩個大弟子將一支《點絳唇》唱至盡興處,忍不住眯起眼搖頭晃腦,冷不丁手肘一痛,頓時整條右臂脫力,弓子也握不住,一聲難聽的啞音,讓周圍的人都回過頭來。“怎麼了?”飛娘見他握著手臂,忙挽起他的袖子來看,只見一片鮮紅,幾乎就要從面板下滲出血來,看傷處想是石子投擲所傷,只是力道驚人,胳膊上紅腫瞬間就變成一大塊,飛娘不由心痛道,“哪個天殺的做的好事!”
韓自在痛得冷汗涔涔,咬牙切齒道:“這種玩笑也開得麼?廢了我的胳膊,要我拿什麼吃飯?”
“我看看。”院門前鐵還三懶洋洋道。他依舊一身皂衣,除了臉色蒼白些,一如既往的筆管條直,根本看不出是受了重傷的人。
飛娘暗吃一驚,立即綻開笑容,巴結道:“豈敢勞動鐵大捕頭?我說你也別號喪似的,”她又忙喝斥韓自在,“敷了藥歇著去吧。”
她推著韓自在走開,鐵還三卻疾步上來,抄住韓自在的手臂。這條右臂竟比常人還細些,軟塌塌沒有什麼力氣。“原來還受過傷麼?”鐵還三問韓自在道。韓自在臉一紅,囁嚅道:“讓人打殘了,如今不過使弓子罷了。”
鐵還三又撈起他的左臂,掀起衣袖看了看,更覺他瘦得可憐,不禁惑然蹙了蹙眉。飛娘看清了他的神色,一邊冷笑道:“我這個兄弟如今是力不縛雞,這樣的老實孩子還有人欺負,鐵大捕頭可要為我們作主。”
鐵還三透了口氣,放開韓自在,轉臉對院外的差役道:“劉府鬧賊,和這兩班外來的戲子多半有關,仔細給我搜檢清楚。”那些差役大聲應了,撲上前來翻箱倒櫃地搜查兩班人員的行頭衣箱。小紅班和福祥班的人自是叫苦不迭。鐵還三抱著胳膊,冷眼看著韓自在與飛娘跟隨差役點頭哈腰。
“大捕頭請看。”一名差役捧來杜風齡的大錘,巴結道,“這對錘頗為沉重,算不算一件兇器?”鐵還三瞥了一眼,命放在一邊,道:“那賊人所用,乃是流星錘,只管找那些軟兵器一類的吧。”不會兒便有差役搜來一堆軟鞭鎖鏈等物,鐵還三在小紅班那堆物事中細細翻過,最後搖頭微笑,對飛娘等道:“這些傢伙,雖都是女孩兒花拳繡腿使的,卻收拾得精緻。媽媽想必也是行家。”
“行家不敢當。”飛娘道,“所謂行有行規,只是照著陳規置辦罷了。”鐵還三隻是笑了笑。
這一日的賓客俱是劉恆宇族中的子侄。老太太的壽辰裡鬧賊不算,還死了一位師爺,此事劉府雖然瞞得緊,自己的族中老小卻有人知道大概,因此不免惴惴地面作憂慮起來。而劉恆宇卻神色如常,笑眯眯向眾人頷首,至戲臺對面的樓上,憑欄喝茶。一時福祥班的曲子唱完,換了小紅班蔻兒的戲,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