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
承乾卻也不甚驚異,只把眼周遭打量,此殿廣三十丈,高十餘丈,金磚鋪地,既無樑柱,亦無諸般陳設等物,只是空蕩蕩一座大殿,十分清寂。
殿盡頭落日餘暉裡,有兩人背向自己而立,一人黑衣黑裳,白髮蕭然,似是一名老婦,一人頂上光光,白袍飄蕩,似是一名尼僧。
兩人翹首企足,往西張望,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人的到來,看那模樣,彷彿已站立了許久。
聽得身後響動,兩人回過身來,那黑衣老婦見殿內不知何時多了一人,微微吃了一驚,低聲喝問:“什麼人!”聲音雖低,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白衣尼卻不曾說話,手持數珠,抬眼細細打量承乾。
“咦?”黑衣老婦踏上一步,忽然訝然出聲。
她二人背光而立,承乾一時原看不清兩人相貌,但夕陽此刻斜射入殿,卻正照在承乾臉上,金黃色的光輝之中,根根眉毛都瞧得清楚分明。
但見眼前這年輕人散發披肩,長眉漆黑,上揚入鬢,唇上微微有些髭鬚,一般兒的亦是向上倒卷,本來十分清秀的面容便平添了數分桀驁,數分傲氣,數分嚴厲。
這般樣貌,黑衣老婦是最熟悉也不過,數十年來,夢魂牽縈,不知已在心間迴轉過數百千次。
不想父子三代,竟都是一般模樣,黑衣老婦悲喜交集,身軀顫抖,看著承乾,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那白衣尼亦看清了承乾相貌,雖然也是十分歡喜,卻比那黑衣老婦鎮定了許多。
“那少年人,你叫什麼名字,何以會在此地?”白衣尼溫言問道。
承乾不知此二人為誰,本不明言相告,但見那黑衣老婦定定地看著自己,神情激動,雖然一時間未曾說出話來,雙目中卻自然流露出無限的親切、慈愛與關懷,這樣的目光,他只從生母長孫無垢眼裡看到過;不知怎地,一股孺慕眷戀之情從心底直衝而上,脫口答道:“我是當今大唐皇帝的長子,李承乾,敢問二位老媽媽又是何人?”
“果然是沙竭羅,我的孫兒。”那黑衣老婦此時方始說出話來,搶上前來,一把將承乾抱入懷中,“沙竭羅,我是你的奶奶啊。”老婦清淚長流,白衣尼在旁默默轉動著念珠,低聲誦唸佛號:“南無大聖訶利帝母菩薩。”
承乾何等聰明,方才見了那老婦目光神情,已隱隱猜知此人與自己必有莫大關係,只是不敢貿然斷定而已,此刻聽那老婦稱自己為孫兒,心下更無懷疑,此老婦必是當今北魏皇太后,也就是自己的親生祖母竇迦陵。
當日渭橋之會,承乾遠在丹鳳城樓之上,未曾看得真切,但自此之後,心中孺慕眷戀之意甚切,只是兩國斷絕,何由得見?今日不意竟見到祖母,便如見了生身母親一般,歷年來心中苦恨委屈一時俱湧上胸間,投入祖母懷中,“沙竭羅見過奶奶”,嚎啕大哭。
祖孫二人抱頭痛哭,竇太后連連道:“我兒莫哭莫哭,你那狠心的父親不要你,奶奶要你。”自己說著不哭,那眼淚卻益發滾個不停,白衣尼在旁誦佛不已。
良久,竇太后忽然想起白衣尼還在身邊,放開承乾,抹了抹眼淚:“哎呀,我倒忘了,只顧自己哭個不住,孩兒,快見過你叔祖母。”那白衣尼便是蕭後,她的事蹟承乾自然也曾聽說,當下向蕭後跪倒叩首:“沙竭羅見過叔祖母。”蕭後微笑受了他跪拜,對竇太后道:“恭喜姐姐,今日祖孫重聚,真是莫大之喜。”竇太后淚痕未乾,心中卻是喜不自勝。
“孩兒,你如今到了北國,有奶奶在此,再不必擔憂。”竇太后所生四子一女,除李世民外,俱已凋零,今日見到這三代長孫,歡喜之情委實是無以言表,三人席地而坐,竇太后緊緊挽著承乾的手,絮絮說話。
“奶奶,我師父此刻卻在哪裡?”承乾忽想起玄奘。
“玄奘法師乃當世大德,是你的師父,又救了你的性命,老身久已聞名,也正要拜見。那牛鼻子道士丘處機說要和他論法,此時不知說完了不曾,我們且過去看看。”
三人走出空寂殿,穿過重重樓臺廊宇,往丘處機所居龍漢殿而來。
“金剛經雲: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墮邪道,不能見如來。”
“以故可知,凡立寺建塔,祈福造像,燃指供佛,延壽消災,轉經拜懺,諸有聲有色,一切有為之法,皆非佛法,已墮邪見,乃為外道。今之閻浮提眾生乃深陷聲色外象之中,以妄為真,假空說有,惘惘惑惑,無復憶念瞿曇當日傳法真義,我故借人主之力而悉破除之,偽法破盡,正法獨彰,去偽存真,即此之謂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