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的托盤裡,又把另一杯已經泡好的茶放回桌上,手動時,金鐲子被帶得互相碰撞,發出金器獨有的清脆聲音,十分好聽。
蔣世友視線往上,一個穿著絳紫紅色背心柔粉色裙子的陌生年輕女孩子映入眼簾,她垂著細長的睫毛,一張微肉的小圓臉紅撲撲的。看見蔣世友在瞧自己,她微微福身:“三爺。”
蔣世友清了下喉嚨,問道:“你是哪位?”那女孩子又福了福:“奴婢露桃。”
蔣世友這才想起來老太太和太太塞了幾個丫頭過來,前幾天正在崗前培訓,現在應該是培訓結束正式上崗了。他點點頭,揮一揮手:“你先下去,這裡沒什麼事了。”他專心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以前雅意就很乖巧地直接把水壺放旁邊,讓他自己添水。
露桃臉色白了一下,低頭道:“是。”隨後悄然退出門去。她低著頭剛踏出門檻,便瞧見眼前一團陰影,抬頭一看,雅意正站在門邊,笑眯眯地玩著腰帶。露桃臉色霎時又變得通紅。兩人擦肩而過,露桃眼角餘光瞥到雅意嘴角一翹,勾出個小小弧度。
蔣世友腦子裡被這府裡的大小規矩整得頭昏眼花,完全是一團漿糊,他合上那些紙,閉上眼睛捏眉心。
門外緩緩過來一個人,熟悉的氣息不用睜眼就知道是誰了。
“怎麼?這就看煩了?”周韻淡笑道。
“煩,也不太明白。”蔣世友眼仍然沒睜,只用鼻音含糊道。
“有什麼地方不明白?不如來問我。”周韻話裡含笑,似乎有了些興致。
蔣世友睜開眼睛朝她看去。鵝蛋臉線條柔和,五官細緻,隱隱有江南煙雨的風情,眼睛生得好,偏偏幽深得看不見底,臉上沒有脂粉,身上常常是素色的衣裳。這樣的女人如果生在現代,是沒有成為大眾情人的資格的。
蔣世友懶洋洋靠到椅背上伸了個懶腰,聳聳肩:“太瑣碎了,一時也說不完,明天再。”不是太瑣碎,也不是不夠周密,而是看了讓人不由心生悲哀,一條條的規則彷彿鎖鏈一般將人牢牢捆住,他這個看的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周韻點頭道:“好,夜也深了,你安歇。”說著照舊扶他進內室安歇。
第二日剛從西府請安回來,便見雅意匆匆過來道:“奶奶,可巧剛剛奶奶孃家周府派人來了,正在小廳裡候著呢。”
周韻眉角微挑:“來的是誰?可說了什麼事沒有?”
“來的是柳媽媽,她只說要見奶奶,旁的沒說。”
周韻腳步一頓,本來往正房去方向一轉,往小廳而去。
廳裡小杌子上端坐著箇中年管家媳婦,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身上穿著暗色團花褙子、石青色裙子,一張方臉端正刻板。周韻一踏進小廳,她便立起身,喚道:“大姑奶奶。”
周韻微笑道:“柳媽媽怎麼來了,過兩天正要回去一趟呢,沒想到今天媽媽就來了。父親母親身體可好?哥哥嫂子們可好?姨娘可好?”
柳媽媽原是周府太太的陪房丫頭,後來嫁了家裡老總管的兒子做了管事媳婦,但是太太無寵,連帶著她也沒什麼實權。但是若以身份論,她的尊重程度在周府管家媳婦裡也是排的上號的。周府特地將她派來,想必定有重要的事。
柳媽媽微躬了躬身,臉色如同木刻一般平板板道:“府裡上下都好,只是太太著實思念姑奶奶,特地派我接姑爺姑奶奶回去吃頓便飯。”
絃歌雅意兩人心裡都驚訝不已,周韻心裡波瀾起伏,面上仍是淡然笑著:“好,柳媽媽暫且歇歇,我這就去和三爺說。”她留下雅意在廳裡招待,自己匆匆回房換了件出門的衣服,海棠紅緙金絲如意領對襟褙子,頭上金珠寶玉插了好些,鬢邊插著一支鳳頭銜珠釵,米粒大小玉珠一路串下,三顆紅寶石墜在流蘇尾部,搖晃晃的頗為華麗。
這一身穿戴好也沒花多久時間,她腳步不停又去了蘭廳,蔣世友正咬著筆桿子在發呆,見她一身燦爛裝束,不免眼前一亮,正要開口誇兩句,周韻已經說道:“三爺,我孃家母親想接我們兩個回去吃餐飯,我想三爺總這麼悶在家裡小心悶壞了,不如出去散散心,也顧及了我的一番孝心,如何?”說著,便讓絃歌去開箱子拿出門的衣服,自己扶著蔣世友去內室更衣。
平日裡淡定沉穩的人一旦雷厲風行起來,那動作簡直是神速,等蔣世友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穿戴整齊身處馬車裡,正搖晃著往府外而去。
他後知後覺地後怕起來:“娘子,岳父岳母……”蔣世友用了很大的勁才剋制住說出這四個字時全身發毛的怪異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