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撫了撫鬍鬚,斟酌著用詞:“這一兩年,是不相干的。”周韻心頭一沉,低頭思量一番,道:“若是再請你去診治,只管用最好的藥,差價上照老規矩,由我來補。”四姨娘只讓人少付藥錢去抓些便宜藥,周韻一直私底下出錢讓大夫用好藥,好在這藥都是由醫館差人送給劉嬤嬤煎的,不經他人之手,自然也沒讓人發覺其中變化。
劉大夫心裡唏噓不已,口裡道:“三少奶奶這番孝心,實在是難得。”周韻勉強擠出笑容,算是回應,眼珠轉了轉,又道:“只是這些到底是內宅事……”劉大夫呵呵一笑,撫須道:“老朽明白,今日是三奶奶身體不適,請我來瞧瞧,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周韻這才展顏輕笑。
佳玉著實離開了好一會才捧了果子進來,劉大夫的藥方子也寫好了,周韻笑送他離開,遣了人隨去抓藥。
忙了一早上,此刻日頭早已升起,地上溫度也迅速上升,走動便是一陣燥熱。屋內的冰盆大多都撤了,只略剩幾塊取個涼意。蔣世友仍昏昏沉睡,睡夢中眉頭仍緊緊皺著。周韻坐在床邊,緩緩抹平他眉間皺痕。暗暗思忖該怎麼同他說菊芳之事,她眼光微動,緩緩想來,從絃歌口中得知昨日之事,據說當時蘭廳臥房裡,菊芳又驚又懼,呆愣當場,地上圓凳也被踢得歪東倒西。雖說菊芳的行為極逾矩放肆,但一向溫文的三爺因此而勃然大怒,未免有些太過反常。
蔣世友這一睡便是一整天,劉大夫交代過說他略傷了元氣,多睡有助於體力恢復,是而周韻也沒吵醒他,只小心喂他喝了幾次藥並一碗小米粥,藥有凝神的作用,仍舊讓他睡著。
蘇進家的手腳利索,上午把事情都弄好了,帶著供詞去了西府老太太處,卻直到晚飯前才回來,老太太沒有別的話,只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按規矩來。只是務必今日就辦了,免得夜長夢多。
周韻聽了,低頭沉吟不語,蘇進家的大氣也不敢出地侯在旁邊,這樣放高利貸的事以前不是沒有人犯險,一經發現都是嚴懲,偏偏總有人經不住利益的誘惑,一次又一次泥足深陷。
菊芳身份有些特殊,她原是周韻的陪嫁丫頭,如果蔣家將她驅逐,廢了她姨娘的身份,那麼她又被打回原形,仍舊是周韻的丫頭,生死去留任憑周韻做主。
蘇進家的來了這些天,對於菊芳與周韻的恩怨大致也清楚,她心裡自然是向著周韻的,這樣惡毒的丫鬟,或殺或賣都不為過。她小心看著周韻臉色,見她雙眸低垂,唇角微抿,蘇進家的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過了一會,只聽得周韻低聲嘆了口氣,道:“蘇嫂子,你去備一份靜神湯。”蘇進家的愣了愣,垂首應了。靜神湯名字雖好聽,實際卻是內宅裡慣用的啞藥,一碗灌下去嗓子如遭萬千針扎,喉管重創,從此再不能說話。聽周韻這口氣,想是要繞過菊芳一命了。蘇進家的雖然鬱憤不已,卻也不得多言。
待周韻在正房裡伺候沉睡未醒的蔣世友又喝了些米粥,吩咐佳玉巧鳳好生伺候,這才帶著絃歌並其他幾人往後園子去了。
仍舊是白日那間小廳,周韻已經沐浴過了,換了一身繡折枝玉蘭的天藍色長襖並淺玉色裙子,頭上斜插一支玉釵。乾淨雅緻的打扮,坐在那裡低頭飲茶。燭火通明照亮整件屋子。
白媽媽幾個從旁邊小柴房裡把菊芳提了出來帶到廳上,一天水米未進,又在柴房裡受了整日酷暑蚊蟲,此時的菊芳滿臉紅疙瘩,一身汗臭濡溼,憔悴狼狽不堪。她軟軟跪在地上,只有撐起身體的力氣。
周韻眼如深潭,波瀾不驚地看著,道:“你的事情老太太已經發了話,照老規矩辦。此刻你已經不是蔣家的姨娘了。”
菊芳從鼻子裡冷笑一聲,聲音沙啞道:“我要見三郎,他一定不捨得我吃這樣的苦,他一定會去向老太太求情!”
“呸!”蘇進家的冷笑道,“你還有臉提三爺?三爺被你下的藥害得至今昏睡不醒,大夫說險些傷了元氣,這都是你做下的好事!”
菊芳大驚,忙搖頭道:“不,不會這樣的,以前……”
“住口!”周韻不想聽她說出什麼不堪的話來,打斷道,“你身為蔣家姨娘,不思為三爺分憂,成日裡淨存些歪門心思,險些害了三爺,若不嚴懲,何以服眾?念在你和三爺到底有兩年的恩情,你我也是主僕一場,你就把這藥喝了,跟了吳老六家的走。”說畢手一推將桌上一碗琥珀色的湯藥退到桌邊。
菊芳雙眼圓瞪,猛地搖頭:“不,我不喝,我到底犯了什麼罪,你們要這樣對我?我要見三郎,他不會讓我喝的,我要見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