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張方嚴的固執勁頭上來,李信也不再理他,轉而令人找來牛皮紙捲成許多喇叭狀的皮紙桶,然後選出十幾個嗓門大的齊聲向城下喊話。
“城下父老鄉親,官府有律令,從賊者立斬,大將軍體恤你們是受賊寇脅迫,如果此時撤離開城牆二十步開外,你們就還是大明百姓,否則,否則以通賊論處……”
城上反覆的喊話似乎起了效果,有些百姓們遲疑了,只是隊伍後面的人動作稍有緩慢,流賊為了震懾百姓,居然手起刀落,一連砍了十幾個百姓的腦袋,嚇得百姓們再不敢磨蹭。有人到了城下,終於忍不住憤恨,向城上喊話:“官爺,不是俺們不想,是動作慢了都要沒命啊!官府官府,不該保境安民麼,何苦讓俺們老百姓做風箱裡的老鼠?”
立於城上的李信面不改色,心裡卻在天人交戰。張方嚴卻又在耳朵旁聒噪,“聽聽,讓百姓們如此指責,豈不臉紅?身為大明官吏,不能保百姓安寧,卻要百姓們去送死,鎮虜侯,你於心何忍?”
張方嚴直指李信命人朝城下百姓們的喊話,但是李信卻冷冷道:“李信身為大明武將,只管殺伐決斷,親民料民卻是諸位廟堂明公們的本職所在吧?如今流賊襲我大明城池,有令而不退者,俱為我大名之敵寇!”
張方嚴頓時一愣,卻未料到李信竟也有這伶牙俐齒的時候,竟一時語塞。不是他辯不過李信,而是李信之言一語而命中要害,天下民不聊生,不正是他們這些廟堂明公的責任嗎?到頭來又有什麼資格,指責一個只知守土打仗的武將呢?
“侯爺,小人李雙財奉令上城換防!”
李雙財的到來,打破了李信與張方嚴之間的緊張氣氛,軍卒們仍舊在聲嘶力竭的朝城下徒勞的喊著話。城下的百姓仍舊提著一袋袋土石填在城下。僅僅這數刻的功夫,城下土坡便又高了數尺。
李信冷眼看了李雙財一眼,他所帶領的治安隊,這幾日經過簡單的操練,可以粗略使用一應守城兵器,但卻不能作為主力,他之所以又令人將城中盡半數治安隊全部拉上城頭,是為了防止流賊蟻附攻城時人手不夠的急迫情況。
“很好,令你部城下甬道列隊,隨時待命!”
李雙財應命之後,竟又轉而對張方嚴吞吐道:“小人有句不該講的話,如果放任城下附逆的百姓們,幫助流賊攻上城牆,閣老可曾想過,屠城之下,又有多少無辜守法百姓,因為他們的附逆而死?閣老若想鎮虜侯妥當處置,何不直接下令指示?”
“你!這!……”
張方嚴張口結舌,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就實際而言,他此前提出來讓李信妥當處置城外百姓,也是出於一時之義憤。若讓他就這妥當處置四字說出個萬全的法子,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說白了,還是閣臣文官隨便放言的老習慣暗中作祟,如今倒讓一個無賴子逮住了機會,重重的羞辱了他一回。可是,張方嚴他一番體恤百姓之心有錯嗎?
就在張方嚴張口結舌的當口,李信已經斷然下令:“火槍弓弩準備!”
但聞喊話的軍卒已經在進行最後的警告,若再不撤離,城上守軍就要無差別攻擊了。再看城下土坡,僅僅又耽誤了半個時辰,竟又狠狠的漲了一節,眼瞅著已經埋城盡半。若再高上一高,伸手敏捷的賊寇便可以一躍而上城牆了。
“開火!”
李信的聲音不大,身旁的掌旗軍卒手中令旗狠狠揮下,口中鳴笛亦被吹響。但聞竹筒爆豆一般的火槍聲此起彼伏。整個城牆一側,瞬間就被白色的硝煙瀰漫開來,待三次齊射過後,濃烈的硝煙已經使得城上城下難以互視。
“報大將軍,第二炮兵營準備完畢,隨時可以射擊!”
孔有德的親兵親來報訊,李信大喜之下,立即下令:“大炮亦一同開火!”
城上已經到處瀰漫硝煙,視物困難,此時發令只有鳴笛與傳令軍卒同時發動。很快,大炮聲聲雷動,只聽城外早就慘嚎成一片,與此同時,城上的軍卒裡則爆出了陣陣歡呼。
李雙財侍立李信身側,暗暗審視著身前這個年紀與自己相仿的鎮虜侯,心道,鎮虜侯麾下火器犀利,聞所未聞,前所未見,單論這威勢上,普通刀槍弩箭便不值一提。只怕城外烏合之眾已經半數被這隆隆槍炮嚇破了膽吧。同時,他也在慶幸,自己當初幸虧投了官軍,否則自己此刻也沒準提著布袋裝滿土石在下面填城呢。
驟然間,風雲突變,一早還如洗的天空,竟不知何時已經黑雲壓城,又聞轟轟炮聲裡,似乎還夾雜著隆隆響雷。李雙財忽然覺得臉上一涼,伸手摸去竟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