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哩!奴在那楊府學了些狐媚之術,若是使得出來,休說是甚麼鳥劍客,便是那有道的高僧,並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也當不得!連那天閹的男人見了時,也登時迷倒,非一個時辰不得醒轉。我二人只索性入鎮去,吃他娘,喝他娘,入帳睡他娘。過得這一晚,奴便不是女兒身,只是郎君的鳥婆娘,這本事就好使出來。不然呵,一則恐郎君吃醋,二則奴羞羞答答地,三則奴這黃花閨女使媚術迷人,須壞了名聲,不好做人也!”
李靖聽了半信不信:“紅拂,你別吹牛!這是玩命的事兒。你要沒把握,到時候收拾不下來,後悔也來不及!”
“奴的不是性命?俺們只管下山去!”
“慢著!我還不敢全信你的。咱們好好化妝,傍黑時進鎮。最好是偷渡,你這媚術我沒見過,能不用最好還是別用。”
李靖和紅拂在黃昏時進鎮,找一間不大不小的客棧住下。開了房間後,叫一桌酒到房裡去吃,兩人海餐一陣。吃飽了飯,李靖說:
“看來我是太小心。這河北鎮原來這麼大。大大小小几十處客棧,又沒寨牆,四面八方全是路,這來來往往的商客又多,就算有幾個楊素的人也把不住,不過咱們還是要小心。明天天不亮,就鑽高粱地出去,進了山就好了!”
紅拂暗笑李靖膽小,她說:“郎,去問小二討那浴桶與浴湯來。奴先侍候郎洗浴了,奴便洗浴。”
李靖洗完了澡,坐在椅子上乘涼。紅拂說:
“煩郎君門外稍候,奴要洗澡。”
“嘿,讓我出去幹什麼?你害羞?”
“奴卻不害羞也。只是奴的身子卻鳥髒,不便被郎這等看去,卻留下不好的印象。待奴洗淨了,郎來看麼!”
“呸!我告訴你,別老鳥鳥的,不好聽!”
“郎卻休鳥擔心。奴在江湖上行走,做些豪語。日後居家度日時,自然不說這等鳥語言。郎卻快走,奴身上癢殺了!”
李靖就到櫃上去,藏在陰影裡和掌櫃聊天,眼睛看著半明半暗的街上。等了一會兒,看見一條漢子走過,腦袋像撥浪鼓一樣晃來晃去。這多半就是楊府的人了。李靖暗笑道:“嘿,這麼傻找,永遠也找不到。這麼多客棧,這麼多客,你橫是不能一間間踹開門看。要找櫃上打聽一個兩隻眼不是一樣顏色的大個,你也打聽不到。老子進來時溜著牆根,一直藏在黑影裡,誰也沒看清我臉。哈哈!”
他在黑暗中一直坐到掌燈以後,喧鬧的街上安靜下來。掌櫃的回家了,換上一個沒見過的店小二站櫃檯。一直沒有人來打聽。李靖放了心。他不和店小二搭話,自己踮著腳尖順著黑影走回去。一進了自己的房間,立刻,氣也喘不過來了。
原來紅拂躺在涼榻上,身穿一件雪白的緞子睡袍。這袍子不知是什麼料子,一個褶也沒有,穿在身上十分的貼體,簡直就分不清哪兒是面板,哪兒是衣料。紅拂那一縷長髮,就如九曲黃河在身上蜿蜿蜒蜒,如漆一般黑亮,又如絲一樣軟。她臉上掛著夢一樣的微笑,眼睛特別亮,嘴唇特別紅。身上發出一股香氣,真正是勾魂的味兒。紅拂見李靖進來,懶懶地一笑。
“李郎,你關上門。”
小子著書至此,遇到重大困難。李靖與紅拂在河北一夜之事,各本所載不一。如杜光庭氏《虯髯客傳》,有如下文字:“行次靈石旅舍(靈石,河北鎮別稱也),張氏以長髮委地,立梳床前。”甚簡,它本或雲“以下刪去百餘字”或事近淫穢不可聞者。隋人唐六德所著《遊江》一種,雅而不謔,樂而不淫,故採用之。唐雲:“某年七七之夕,餘遊河北,宿館驛。夜聞男歡女愛之聲,不絕如潮。後三十年始知,李衛公偕紅拂氏,是夕宿於是館,遂追記之。”
又據李衛公《平生紀略》雲:“是年七七,餘攜內子北奔入晉,暮宿河北鎮,合好之時,內子發聲如雷,搖動屋宇,餘恐為追者所聞,不待平明而遁。”
不管出了什麼事吧,反正那一夜,他們在河北鎮弄出了響動,露了行藏,只得落荒逃走。另據紅拂自撰《志奇》所云:“餘在楊府,有虔婆教之曰,房圓之時,鬚髮咿呀之怪聲,如不發聲,則夜叉來食爾心肝。日夜叮嚀,餘牢記心中,遂不可釋。至今與外子合,猶不禁呼之,為童僕所笑。”
由此可見,紅拂這種怪叫,正是楊素的奸計。他府中的姬妾跑去,一和別人好,半夜裡就要發出古怪的叫聲,馬上就暴露了。可想而知,李靖和她逃出鎮外,免不了臭罵她。兩人在莊戶上買兩匹蹩腳牲口,一路走,李靖一路數落她,紅拂也不知自己中了楊素的計,還在強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