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部分(2 / 4)

小說:古船 作者:換裁判

動了。隋不召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請來郭運,給他們塗了滿身滿臉散發著鐵鏽氣味的藥膏。

造反派們忙著搜尋印把子的時候,隋家大院才沒有了聲音。兄弟姊妹躡手躡腳地在院裡走動,說話也壓低了嗓子,有時乾脆只做手勢。只有隋不召一個人進院時敢於放聲說話。抱朴和見素怎麼也搞不明白叔父從哪裡弄得到酒,喝得滿臉酒氣。後來隋不召得意地洩露了秘密:張王氏自己偷偷用土法兒釀白酒。那種酒性烈,只是多少有股醋味兒。

有一次他去買野糖吃,無意中發現了一個藍花瓷壇,一開蓋子,酒香四溢。但張王氏死活不承認是酒。她說那是滷水。隋不召說她越來越年輕了,張王氏笑吟吟的。她接受了隋不召的愛撫,承認了那的確是烈酒。但她還是不允許品嚐。隋不召急得團團轉,有時停下來,就用手指彈擊著張王氏那佈滿灰塵的細頸。這一天他終於沒有喝上酒。後來他打聽到張王氏屬於“革命聯總”,於是就設法加入了這一派,爾後再去找她。張王氏一見到他就咯咯地笑,用手捅了他一下說:“喝個夠吧,老饞鬼。”隋不召當天大醉。他自己也不知睡到了什麼時候,醒來時見屋門反鎖,室內空空,自己的兩手綁在了肚臍那兒,欲動不能。這天他靜候張王氏來到,兩人又喝起來,使用了很久沒有試過的“以酒醒酒”之法……

隋不召有很長一段時間來往於張王氏和隋家大院之間。一方是骨肉之情,一方是酒的誘惑。後來隋抱朴兄妹三人又一次被抓,但不久含章由貴人搭救,兩個哥哥也安然回家。這個時期形勢發展愈加迅猛,省裡成立了革命委員會,並向首都北京發去了致敬信,信的開頭就是“最最最最敬愛的偉大領袖……”再後來,其它省也相繼成立革命委員會,但致敬信開頭的“最”字已經疊成一串。隋不召仍舊去張王氏家。有一次他端杯欲飲,張王氏一把奪了下來,喝斥道:“你做了『首先』嗎?”接上她教隋不召怎樣站立、怎樣握緊紅色的小語錄本,連呼祝偉大領袖萬壽無疆、祝偉大領袖的親密戰友永遠健康──“這就是做『首先』了嗎?”隋不召問。張王氏點點頭:“以後開會、吃飯,都要做『首先』!”隋不召想了想說:“這個俺懂。航海經書上寫了,船下水時候就要禱告,『伏以神煙繚繞,謹啟誠心拜請』,詞兒不一樣罷了。”

“跟我做做『首先』吧!”隋不召見了侄子們說。他不知從哪兒搞來幾個紅色的語錄本,教會了他們,並囑咐說,他不在的時候,就由抱朴率領做“首先”。

有一天抱朴把飯菜擺在桌上,惟恐涼了,就急急地召集弟弟妹妹快做“首先”。三個人站好了,抱朴剛剛撥出“首先讓我們……”幾個字,院門就“譁”的一聲被踢開了。幾個人無比憤怒地衝進來,對渾身顫抖的兄妹三人喝問:“你們幹什麼?”抱朴說:“做個……『首先』。”一個人揮起巴掌打過去,罵道:“什麼狗東西,也配做『首先』!”另一個說:“別以為你們的事情我們不知道。革命群眾的眼是亮的。”他們罵著,收回了所有語錄本,揚長而去。含章哭了。見素去拿桌上的窩窩頭,被抱朴喝住了:“不能吃飯。在心裡做『首先』吧……”

隋不召後來知道了侄子們做“首先”捱揍的事,悲憤異常。他怎麼也不能理解抱朴兄妹為什麼就不能表忠心,同時對造反派們的偵探能力也感到費解。他想了想對抱朴說:“他們一準有望遠鏡。”

他的這個判斷不久就被證實了。

土改複查中被打死的“面臉”,留下了一個皺巴巴的“小地主婆”和三個女兒。她們輕易不敢出門,有好長時間人們把這四個給忘了。可是有一天一個組織的頭頭爬上高高的瞭望臺,一眼就看到“小地主婆”在院角的桃樹下埋一個瓦罐──他手裡拿了一架望遠鏡。多半年裡這架望遠鏡給了他無限的樂趣。他常詭秘地說:“我什麼不知道?!……”他當即命令副手領人去院角桃樹下挖出瓦罐。副手走了,一會兒就押來了渾身篩糠的小腳女人,提回了瓦罐──瓦罐裡原來裝了幾張陳舊的股票、一個誰也看不明白的發黑的帳本。頭頭說:“這就是『變天帳』。”副手無比驚愕地看著他問:“你怎麼知道埋在桃樹下?”頭頭說:“我什麼不知道?!”

整個造反組織都興奮起來,連夜擬稿上報,又到瞭望臺上用喇叭筒通報全鎮。鎮上人都在奔走相告:“挖出變天帳來了!”各派組織的頭頭都嫉妒那個得手的人,罵著:“奶奶的,還不是就靠一個屁鏡。”儘管如此,開批鬥大會時,幾派差不多都參加了。後來,那個人就將望遠鏡掛在胸前,大揹著手行走在窪狸鎮大街上,躊躇滿志。這使另幾個頭目心中充滿了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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