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帶小刺蝟下來看你。
離了內堂,離了密室,我出了靜鴻閣。見著轆轆飢腸的小嬋獨自在外,守著靜鴻閣的門,心裡不免一陣疼惜與愧意。
“他們人呢?”
“嗯?……文……”聽著我的聲,她轉過身子朝向我,福身行禮道,“他們都被皇上喊回去了。”
“喊回去了?”
他撤了守衛,撤了牢籠,他不怕我走麼?也許他怕,可也許他並不怕……
“你去用些晚膳吧。”
“嗯,那您呢。”小嬋是個乖巧的女孩,她知道我不想聽見“文御助”三字,便努力地剋制自己著的稱呼。
“我不餓,想到處走走,這些日子都被禁錮著,有些悶。”
“嗯……”
月如舊,天如故,只是君已不在我身旁。了無目的地走在靜鴻閣前的小徑上,我獨自吸著帶溼的熱氣,忽而,耳邊響起一絲絃音,好悲,好涼,好愁,好苦;以前,我聽不懂曲聲的意境,而如今,我竟莫名地讀懂了。
宛沁亭,一抹銀白身影遠遠地,坐在其中,晚風拂起,衣訣飄飄,墨色長髮,掠面輕揚。箜篌——那袖間長指撥弄的弦正是箜篌的靈魂。
月夜漫漫路非長,那日別去成永離,問君現在何處逍,遙問星辰碧落沙……
長恭……長恭……是你麼?迷濛的眼中,那抹銀白的身影立起了身,朝我低低喚道,“蘭兒,蘭兒……和我一起看月亮好不好?……”
長恭,是你麼?我急急地跑去,我發瘋地奔去,然而,那站起的身影忽而消失在我的面前,耳畔的絃聲亦停了住。
“蘭兒,你來了。”
面前的幻影,不,這不是幻影,只是,著著白衣的不是高長恭,而是他——宇文邕,那墨髮而遮之後的面容同樣絕俊天下,只是它的主人,是他——宇文邕。彈撫箜篌的手指同樣頎長,只是它屬於他——宇文邕。
“不……不!!!……”
箜篌落毀,宛沁亭
“蘭兒,你怎麼了?”
“你為什麼要彈箜篌?!!……箜篌!……你為什麼要彈箜篌?!!”我被著絃聲,被著幻影擊碎著那顆帶著裂痕的心,歇斯底里地叫聲,尖劃在寂靜夜空中。
“蘭兒……”
“我不要聽——不要聽——”掙脫他輕輕而扶的臂,我步上前去,猛地向著箜篌推去。“轟——”的一聲,箜篌砸落而下,而我因著手中用力過大也向前撲倒去。
“小心——”一抹白色的身影護著我的身,向後倒去,墊在我的身下。
“蘭兒,你傷到了麼?”他的問輕響在我的身前,恍惚間,我感著自己耳邊是他心的跳動,在無名谷的那晚,我趴在他的身上,曾經感著同樣的跳動。
為什麼?為什麼我剛才會失控地推倒箜篌?為什麼?……我自問著一個內心深處不願揭開的答案……因為我怕。我怕什麼?我怕聽不到他的心跳,我怕見不到他的霸道,我怕他也撒手而去。“他”——不是高長恭,而是身下的“他”。紅色鮮血濺染在箜篌的那一刻,長恭倒落而下,永遠地離開了我。而剛才他彈撥箜篌的剎那,再次喚起了長恭那曲之後在我腦中刻骨銘心的痛。痛,真的好痛,若是他也像長恭一樣,那我……
一陣細碎的腳步朝著宛沁亭走來,只是太監口中的話才起了個頭,便隱了下去,也許來的人看到我與他此刻這副尷尬的場景,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我……民女……”我慌措地想起身,而腰間卻被他環了住。
“蘭兒,陪我一會兒……”
淡淡的檀香混著他的細語,讓我的心難以拒絕。
我靠在他的懷中,心,莫名地由著時才的混亂變得寧諡,他的指穿過我的髮絲,輕撫著,他的情,隨著他指間的柔遞過心頭。
“蘭兒,記得那一年,你從屋頂上掉下來,我想給你墊著還沒那機會,現在,你終是還了我一個心願。”
耳緣邊被他略帶冰涼的指揉著,他繼續著話語:“蘭兒,太白山開了好多花,很漂亮,我想你一定會喜歡;對了,遇見你那日,我剛從太白山回來。不過我什麼獵物都沒有打到。知道為什麼嗎?”
他,淡淡地笑了笑,“呵……因為我去了冰洞,知道麼?一年多了,你刻的字還在上面。呵……那些字還在上面……我獨自在冰洞裡,祈求上天給我再遇見你的機會,結果,結果真的讓我在長安城外見到了你。……雖然,你髒髒的,不過我知道一定是你,遠遠地,我就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