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恭。”她的唇瓣微微翕動……
“長恭!!!————”
——籲——
“王妃……王妃……您怎麼樣?……”拉開車簾,落入季平眸中的是蜷縮一角渾身發顫的女子。簾拉開的那刻,一抹月光斜射而入,映在她的臉龐,驀然間,她直起了身,撲跪向季平,抖拉著他的衣袖。
“季……季平……長恭呢?……長恭呢?”
她問著,瀲灩的眸中映著那份祈盼,祈盼有個人告訴她,那不過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殿下他……”憶起她趴在高長恭身上慟哭而暈,憶起她暈後還緊緊拽著他衣襟的那雙手,憶起她眉宇間留著他血的唇痕,半身戎馬的季平,止住了話語。
“……他……他想給我驚喜……帶我看月亮麼?……是麼?……他為什麼不騎馬帶我看?……他總是神神秘秘的……”
她的唇微微抖著,只是頰邊強牽的笑靨,訴著她不願接受事實的痛。
“呵……刺蝟……面具……他老說我像刺蝟,還說……還說我囉嗦……賞月麼……還帶著它們……”
她一人傻笑,月的銀白照著她悽美的面容,耀著滴落的晶瑩。
“王妃,你……”
“季平……是長恭想和我們捉迷藏麼……是麼?……”
“王妃,殿下他已經走了……”
他無法欺瞞,也欺瞞不下,人,已經走了,而人走之前,已交託他一定要將這個女子送到一個地方。
“走了?……他,他去哪裡了?……”
“王妃,這,這是殿下給你的信。”
季平的懷中,取出一封信,伸手遞過。溢著水的淚眸,木然地看著他,唇角邊微微地抽搐著,手,他走前為她上藥的手,抖顫著伸過。
“信。”她默唸著。
良久,她,終是開啟,淺黃間白的紙,在銀月的斑駁下,顯得異常虛白,淒涼。
'小刺蝟蘭兒,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也許,不,我一定已不在這個世上。對不起,我沒有徵求你的同意,選擇了這條路。我很瞭解他,我知道,他一定不會就此了結。我是高氏皇族的人,無論生死,我都必須忠君,這是我的命,也是我的責任。
本以為,我的一生會在鐵馬金戈,刀戟箭林中了卻,可上天眷顧我,讓我遇見了你。曾經,先輩們告訴我,鐵血男兒不能有愛,因為愛會讓一個男人消去身上的霸氣。我一直信奉先輩們的話,可現在,我卻要告訴他們,愛,不是羈絆,而是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感謝你,讓我知道什麼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還記得,第一次,我在溫泉邊見到你,氤氳白氣中的那個臉紅,讓我此生難忘。還有,你在我衣袍後的那個腳印,我一直捨不得給別人洗。當時,我並沒有意識,那便是愛。只是見過之後,你的影,我從未忘卻。未曾想到,再見你,竟是在那般場景之下,雖然心痛,但我相信那是緣分。
對不起,蘭兒,我很自私,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勇氣告訴你。其實,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你心裡的那個男人是誰。
那一次,他來了無名谷,醉生夢死在你隔壁的廂房。我讓你送錦被進去。當你進屋的那一刻,我在暗處看著你的裙隱沒在門的另一邊。突然間,我感到一種失去你的恐懼。我以為,你見到他,會留戀你們之間曾有的愛。知道麼?當你再次出來,讓我帶你去鄴城的時候,我的心是那般喜悅。我真的很自私,如果我告訴你,他來無名谷就是為了讓我找你,他為了你,可以立下太子,冒著隨時剋死他鄉,傾朝覆國的危險,到大齊來,求我找你。傾盡天下,他可以為了你傾盡天下,我沒有勇氣告訴你,因為我怕你知道後,就會離我而去。
蘭兒,原諒我,蘭兒,求你,原諒我。
我自跨馬從戎的那一刻起,披靡沙場,立下赫赫戰功,可這一切,都比不過娶你那日心中的喜悅。我本想給你一個難忘的洞房花燭夜,可是,當我進門見到你醉在桌旁,我知道,你的心裡沒有我。你對他的愛,就好比你手環上那個“蘭”字深深印刻。
蘭兒,我好想用一生來等你的愛,可是我等不到了。我等不到聽你用箜篌彈出曲子的那一天,我等不到和你賞遍百花的那一天,我等不到和你共望明月的那一天,我等不到和你同堆雪人的那一天,我等不到和你攜手夕陽的那一天。
我等不到了,但是我希望他,能夠等到。
原諒我的自私。
飛鼠俠長恭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