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真有這樣的事嗎?難道幾個非白人賓客——當地地主和他們的妻子,從前他們的財富跟沙克爾的萬貫家產相比簡直微不足道——竟會憋住一肚子怒火,齊齊站在那裡,陰沉沉地望著尋歡作樂的老爺們?難道他們竟然只待了幾分鐘就同時離開,連半塊麵包也不吃,一粒鹽也不沾,置三姐妹於不顧,拱手把她們讓給當權的殖民者?三位眼裡閃爍著銻光和興奮火焰的姐妹,怎麼有可能默默無語從一個軍官走向另一個軍官,彷彿在度量他們的尺寸,彷彿在檢查他們的濃鬍子是不是夠光亮,彷彿在從不同角度評估他們的上下顎?接著(據傳說),她們,沙克爾三姐妹,竟然齊齊拍手下令音樂家們演奏各種西式跳舞音樂:小步舞曲、華爾茲舞曲、狐步舞曲、波爾卡舞曲、加伏特舞曲,舞曲從演奏大師們被激怒的樂器裡迸發出來,都帶有惡魔般的催命力量——難道這也是真的嗎?
他們說,舞會通宵達旦。這種醜事,在任何情況下都會使剛失去父親的三姐妹難以見容於社會,但是,更糟的事情還在後頭。在派對結束不久,在滿肚子火氣的天才們離去,以及堆積如山的剩餘食物散給了野狗之後(高貴的三姐妹不許把用來招待貴賓的食物分給窮人),Q鎮的各處街市便謠傳,鼻子朝天的三姐妹中,有一位在那個*之夜懷孕了。
羞恥啊羞恥,紅罌粟般的羞恥!
但是,即使沙克爾姐妹有任何丟臉的感覺,她們也不露聲色。她們反而差遣拒絕離去的僕人之一哈什馬特·比比進入Q鎮,去委託全鎮最出色的巧匠,一位叫做阿古柏·巴洛克師傅的人辦事,並在天賜五金店採購了最大的進口掛鎖。掛鎖無比巨大和沉重,哈什馬特·比比只得租來一頭騾子,馱它回家。騾主問女僕:“你們公主要這麼個大鎖幹嗎?都已經被入侵了。”哈什馬特橫起雙眼以示加重語氣,答道:“窮鬼,願你孫子往你墓頭上撒尿。”
受僱的阿古柏師傅,被老癟婆的極端鎮靜唬住了,在她的監督下賣命地工作,不敢吭一聲。她讓他建造一個奇怪的牆外“啞侍者”,也就是升降機。升降機大得可容納三個成人,透過一個機械化的滑輪系統,可把物品從街道吊到大宅上層樓房,或從樓上吊到街道。哈什馬特·比比強調說,整個發明物一定要造得如此這般,大宅居住者使用時無需從任何一個視窗露出身影——倒不如說,連一個小手指也不讓人瞥見。接著,她說出一系列不尋常的保安設計,讓他裝到古怪的機器裡。“這裡,”她指示道,“請做一個彈簧鬆脫器,可從屋內按動。一碰,它就會使整個升降機的底部傾倒過來,像這樣。在這兒,這兒,還有這兒,裝幾塊暗板,可以射出鋒利無比的18寸的刀片。保護我家小姐們,不讓任何人闖進來。”
這麼說來,升降機是暗藏很多秘密了。師傅完成工作,連沙克爾三姐妹的半個影子也沒見著,就在幾個星期後死去了。他在一條臭水溝裡打滾,猛抓肚子,往汙泥裡吐血。有謠言說,是三個不知羞恥的女人毒死他,以免他洩露這件最神秘的工作的內情。不過,公平地說,這件案子的醫學證據表明,上述說法很不可靠。阿古柏·巴洛克的闌尾部位偶爾發疼已有一段日子,所以幾乎可以肯定,他是死於正常原因。他死前的陣痛,並不是想象中的殺人三姐妹神不知鬼不覺下毒所致,而是真實地死於平淡無奇但可致命的腹膜炎,或諸如此類的病。
《羞恥》三:究竟是誰懷的孕?
那次舞會之後,究竟是誰懷的孕?大姐楚妮,還是中間的慕妮,抑或小妹布妮?——沒人知曉,就連被生出來的孩子本人也不知道。她們是絕對地抱成一團,謹小慎微,不容有任何疏忽。不妨想象:她們讓僕人們對著《古蘭經》發誓守密。僕人加入她們的自我禁錮,直到死去的時候才裹在白布裡離開大宅,當然是經由阿古柏·巴洛克建造的路線。在整個懷孕期,她們從未召過醫生進入大宅。而在懷孕的過程中,三姐妹知道,不設防的秘密總能從門底下,從鑰匙孔或一扇敞開的窗子走漏,直到每個人都知道這些秘密但卻沒人知曉是如何傳出的……所以,我重複,三姐妹發揮她們最突出的性格,也即獨一無二、感情強烈的團結。她們假扮整個懷孕期的各種徵兆,只要其中兩人裝出個什麼模樣,第三個就會照做。
雖然楚妮和布妮相差5歲,但是這個時候,透過穿相同的衣服,加上她們異乎尋常、細加選擇的生活所催生的難以說清的效果,三姐妹的外貌竟然愈來愈酷似,就連僕人也分不清誰是誰。我曾把她們稱為美人,但她們並不是那一帶的詩人們所迷戀的臉如圓月、眼如杏仁的美人,而是下巴堅固、體格健碩、邁著大步的女